至於《经》、《传》之用夏正,亦有故焉。古之时,三正虽迭建於帝廷,亦并行於侯国;犹诸侯上奉天子之元年而又自以其即位之年纪元於其国也。盖诸侯之历,其先皆有所授,行之既久,其民安焉;有王者作,惟暴其民者乃举兵而灭之耳,苟其能守旧典而无大过,圣人亦不强改其历使从己也。故启讨有扈氏,不责其不奉夏正之罪而曰‘怠弃三正’;犹商用助而公刘自用彻也。故商之建丑,周之建子,非改历也,汤以前本建丑而文、武以前本建子也;犹彻之不始於武王而始於公刘也(说详见《三代经界通考》中)。晋封於夏故墟,民习於夏正者久,故其历仍用夏正。以《竹书纪年考》之,曲沃庄伯之元年正月,乃周平王之三十八年三月也。是以周十二月,卜偃谓之十月;周三月,绛老人谓之正月;晋赵武以襄二十五年秋为政,至昭元年正月当为八年,而祁午谓之七年。此乃晋用夏正,非周亦用夏正也。而左氏作《传》,亦多采旧史夏正之文而未及改:如卓子之弑,申生、平郑之杀,《经》在明年春,《传》皆在前年冬;韩之战,《经》在十一月壬戌,《传》在九月壬戌,是也。其纪他国之事亦间有用夏正者:如齐桓之卒,《经》在十二月乙亥,《传》在十月乙亥,是也。此或其国亦用夏正,或此国之事旁见於彼国之史,均未可知。以其采摘太杂,逐致参差不一。是以‘取麦’书於四月,‘取禾’书於秋也。左氏既未及尽考而正之,而杜氏《经传集解》既成,始见《竹书》,又未及追改原注,因致後人茫然莫得其解。逮顾宁人始揭此义。而余以推之《传》文;不但正月不同,即置闰亦互异。如王子朝之乱,卫侯辄之奔,《经》、《傅》之文皆差一月。乃知列国皆自用其历,固不得以唐、宋郡县之法而概商、周封建之时也。且自唐末以及五代皆用崇元历,南唐用齐政历,蜀用永昌、正象二历,国各异政,犹不足以为怪,而民间亦别有小历,唐末用符天,五代用万分;近代未尝有是事也。此虽皆以建寅为正,然分至晦朔之日,闰馀之法,皆不能无异。相距未及千年,其制之不同已如是,况三代以上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