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诗与政

类别:子部 作者:清·崔述 书名:考信录

    孔子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於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夫《诗》以写性情,《书》以道政事,《诗》之有资於言,可以专对,固也,若政事则莫如《书》,而圣人反责之诵《诗》者,何哉?余自近年始悟其理,盖其故有三焉。一则春秋之世卿大夫诵诗者多,观《传》所记赋诗引诗之事不可枚举,故圣人就所素习者言之。二则《尚书》所载皆帝王经世之大法,非寻常人所能,春秋之世贤士大夫尚未足以及此,故圣人亦不以过望於当时也。三则政以治民正俗为要,《尚书》所言乃朝廷兴革之大端,至於民情之忧喜,风俗之美恶,则《诗》实备之。故读《七月》而知周之所以兴;读《大东》而知周之所以衰;读齐、唐之风而知其立国之强;读陈、郑之风而知其享国之促。《车攻》、《夜如何其》,非不朝会仍其旧也,然诵《白驹》、《黄鸟》而知周之必微。《载驰》、《定之方中》,非不国家失其故也,然诵《淇澳》、《干旄》而知卫之必久。《诗》之有益於政大矣,无怪乎季札观於周乐而兴亡得失遂如指诸掌也。余尝观前代诸史书,亦自以为识其治乱之由;其後泛观前人诗集文集与野史之所载,士大夫之风气,民间之好尚,官府闾阎之利弊,所以兴亡盛衰之故皆了然如见,然後知始之所得尚浅,而史之未足以尽政也。圣人於诵《诗》者而望其达於政,其亦犹此意乎?惜乎世之诵《诗》者皆为《诗序》所误,强以事附会之,失诗人之本意,遂至与政不相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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