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风化者,自上而行于下者也,自先而施于后者也。是以父不慈则子不孝,兄不友则弟不恭,夫不义则妇不顺矣。父慈而子逆,兄友而弟傲,夫义而妇陵,则天之凶民,乃刑戮之所摄,非训导之所移也。
后汉书顺帝纪:「汉安元年八月丁卯,遣侍中杜乔、光禄大夫周举、守光禄大夫郭遵、冯羡、栾巴、张纲、周栩、刘班等八人,分行州郡,班宣风化,举实臧否。」
向宗鲁先生曰:「『摄』借作『慑』,孙氏墨子亲士闲诂有说。」案:孙云:「说文心部:『慑,失气也。一曰:服也。』吕氏春秋论威篇:『威所以慑之也。』高注:『慑,惧也。』此慑字与之同。古摄字多借为慑。左襄十一年传云:『武震以摄威之。』韩诗外传云:『上摄万乘,下不敢敖于匹夫。』」说并见王引之经义述闻。
笞怒废于家,则竖子之过立见;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治家之宽猛,亦犹国焉。
卢文弨曰:「吕氏春秋荡兵篇:『家无怒笞,则竖子婴儿之有过也立见。』广韵:『竖,童仆未冠者,臣庾切。』见,形电切。」器案:抱朴子用刑篇:「鞭扑废于家,则僮仆怠惰。」宋景文笔记下:「父慈于棰,家有败子。」
论语子路篇:「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邢疏:「刑罚枉滥,则民蹐地局天,动罹刑网,故无所错其手足也。」
赵曦明曰:「左氏昭二十年传:『子产曰:惟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濡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故宽难。』」
孔子曰:「奢则不孙,俭则固;与其不孙也,宁固。」又云:「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然则可俭而不可吝已。俭者,省约为礼之谓也;吝者,穷急不恤之谓也。今有施则奢,俭则吝;如能施而不奢,俭而不吝,可矣。
孙,同逊,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作「逊」,下并同。
见论语述而篇。孔安国曰:「固,陋也。」
如,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作「虽」,今论语作「如」。
见论语泰伯篇。
卢文弨曰:「案:说文系传:『●,减也。』徐锴谓颜氏家训作此●字,今本殆亦后人所改矣。」
施则奢,卢文弨曰:「旧本皆作『奢则施』,今依下文乙正。」
吝,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作「?」,字同。
艺文类聚二三引王昶家诫:「治家亦有患焉:积而不能散,则有鄙吝之累;积而好奢,则有骄上之罪。大者破家,小者辱身,此二患也。」
生民之本,要当稼穑而食,桑麻以衣。蔬果之畜,园场之所产;鸡豚之善,埘圈之所生。爰及栋宇器械,樵苏脂烛,莫非种殖之物也。至能守其业者,闭门而为生之具以足,但家无盐井耳。今北土风俗,率能躬俭节用,以赡衣食;江南奢侈,多不逮焉。
善,少仪外传下作「膳」。周礼天官膳夫,郑玄注:「膳之言善也,今时美物曰珍膳。」案:颜氏言善,亦犹汉人之言珍膳也。
卢文弨曰:「汉书韩信传:『樵苏后衅。』方言:『苏,芥,草也。』」器案:史记淮阴侯传集解引汉书音义:「樵,取薪也。苏,取草也。」
卢文弨曰:「古者以麻蕡为烛,灌以脂;后世唯用牛羊之脂,又或以蜡,或以?,或以桦。」李详曰:「韦昭博弈论:『穷日尽明,继以脂烛。』」陈汉章说同。
殖,抱经堂本作「植」,古通。
赵曦明曰:「左思蜀都赋:『家有盐泉之井。』刘良注:『
蜀都临邛县、江阳汉安县,皆有盐井。巴西充国县盐井数十。』杜预益州记:『州有卓王孙盐井,旧常于此井取水煮盐。义熙十五年治井也。』」案:「蜀都」当作「蜀郡」。
梁孝元世,有中书舍人,治家失度,而过严刻,妻妾遂共货刺客,伺醉而杀之。
赵曦明曰:「隋书百官志:『中书省通事舍人,旧入直阁内;梁用人殊重,简以才能,不限资地,多以他官兼领,其后除通事,直曰中书舍人。』」
少仪外传下引,句末有「也」字。
世间名士,但务宽仁;至于饮食饟馈,僮仆减损,施惠然诺,妻子节量,狎侮宾客,侵耗乡党:此亦为家之巨?矣。
卢文弨曰:「『饟』与『饷』同,式亮切。」
卢文弨曰:「古僮仆作『童』,童子作『僮』,后乃互易,此下『家童』字却与古合。」
通鉴六二胡注:「然,是也,决辞也;诺,应也,许辞也。」
齐吏部侍郎房文烈,未尝嗔怒,经霖雨绝粮,遣婢籴米,因尔逃窜,三四许日,方复擒之。房徐曰:「举家无食,汝何处来?」竟无捶挞。尝寄人宅,奴婢彻屋为薪略尽,闻之颦蹙,卒无一言。
卢文弨曰:「北史房法寿传:『法寿族子景伯,景伯子文烈,位司徒左长史,性温柔,未尝嗔怒。』为吏部郎时,下载此事。」
赵曦明曰:「左氏隐九年传:『凡雨自三日以往为霖。』」
李调元剿说三:「举家,犹云全家,今尚有此言。」
宋本、鲍本、汗青簃本「捶挞」下有「之意」二字,注云:「一本无『之意』两字。」
卢文弨曰:「以宅寄人也。」
婢,宋本、鲍本、汗青簃本作「仆」。
孟子滕文公下:「已频顣曰:『恶用是??者为哉!』」赵岐注:「频顣,不悦。」「颦蹙」即「频顣」。
裴子野有疏亲故属饥寒不能自济者,皆收养之;家素清贫,时逢水旱,二石米为薄粥,仅得遍焉,躬自同之,常无厌色。邺下有一领军,贪积已甚,家童八百,誓满一千;朝夕每人肴膳,以十五钱为率,遇有客旅,更无以兼。后坐事伏法,籍其家产,麻鞋一屋,弊衣数库,其余财宝,不可胜言。南阳有人,为生奥博,性殊俭吝,冬至后女婿谒之,乃设一铜瓯酒,数脔獐肉;婿恨其单率,一举尽之。主人愕然,俛仰命益,如此者再;退而责其女曰:「某郎好酒,故汝常贫。」及其死后,诸子争财,兄遂杀弟。
赵曦明曰:「南史裴松之传:『松之曾孙子野,字几原,少好学,善属文。居父丧,每之墓所,草为之枯,有白兔白鸠,驯扰其侧。外家及中表贫乏,所得奉,悉给之,妻子恒苦饥寒。』」
清贫,谓清寒贫穷也。三国志魏书华歆传:「歆素清贫,禄赐以赈施亲戚。」
邺下,即邺城,北齐建都于此,在今河南省临漳县境。六朝人率称建都之地为某下,如洛下、吴下、邺下是,犹后代之称京师为都下也。
赵曦明曰:「晋书职官志:『中领军将军,魏官也,文帝践祚,始置领军将军。』」李慈铭曰:「案:此谓库狄伏连也。北齐书慕容俨传:『代人库狄伏连字仲山,为郑州刺史,专事聚敛。武平中,封宜都郡王,除领军大将军,寻与琅邪王俨杀和士开伏诛。伏连家口有百数,盛夏之日,料以仓米二升,不给盐菜,常有饥色。冬至之日,亲表称贺,其妻为设豆饼,伏连问此豆何得,妻对于食马豆中分减充用,伏连大怒,典马、掌食之人,并加杖罚。积年赐物,藏在别库,遣侍婢一人,专掌管钥。每入库检阅,必语妻子云:「此是官物,不得辄用。」至是簿录,并归天府。』北史云:『死时,惟着敝裈,而积绢至二万匹。』」
一千,宋本、罗本、傅本、颜本、何本、鲍本、汗青簃本作「千人」。
每人,此二字,各本无,宋本有,今从之。
抱经堂校本「更」作「便」。
器案:齐东野语十六,举王黼、蔡京、童贯、贾似道事,以为多藏之戒,云:「胡椒八百斛,领军鞋一屋,不足多也。」下句即本此文。
卢文弨曰:「奥博,言幽隐而广博也。」又曰:「文选陆士衡君子有所思行:『善哉膏粱士,营生奥且博。』李善注:『韦昭汉书注曰:「生,业也。」广雅曰:「奥,藏也。」』」器案:李周翰注曰:「言营生深奥且广博矣。」白居易与元九书:「康乐之奥博,多溺于山水;泉明(即渊明)之高古,偏放于田园。」
太平广记一六五引「后」作「日」。风操篇:「南人,冬至岁首,不诣丧家。」足为此文旁证。
瓯,盛酒器,勉学篇言「梁元帝以银瓯贮山阴甜酒」。
六朝人呼婿为郎。通鉴二0一胡注:「今人犹呼婿为郎。」
宋本「常」作「尝」,注云:「一本作『常』字。」案:各本都作「尝」,今从一本,太平广记正作「常」。常贫,犹汉书陈平传之言「长贫」矣。
兄遂杀弟,太平广记作「逐兄杀之」。
妇主中馈,惟事酒食衣服之礼耳,国不可使预政,家不可使干蛊;如有聪明才智,识达古今,正当辅佐君子,助其不足,必无牝鸡晨鸣,以致祸也。
赵曦明曰:「易家人:『六二,?攸遂,在中馈。』」
赵曦明曰:「诗小雅斯干:『无非无仪,惟酒食是议。』鲁语:『敬姜曰:王后亲织玄紞;公侯之夫人,加之以纮綖;卿之内子,为大带;命妇成祭服;大夫之妻,加之以朝服;自庶人以下,皆衣其夫。』」器案:朱熹小学嘉言篇引颜氏此文,张伯行集解亦据易、诗为说,又引孟母曰:「妇人之礼:精五饭,羃酒浆,养舅姑,缝衣裳而已。」孟母云云,见列女传孟子母传。
赵曦明曰:「易蛊爻辞:『干父之蛊。』序卦传:『蛊者,事也。』案:昔人用干蛊皆美辞。」器案:王弼注云:「干父之事,能承先轨,堪其任者也。」
严式诲曰:「诗卷耳序:『卷耳,后妃之志也,又当辅佐君子,求贤审官。』」卢文弨曰:「君子,谓良人。」
小学「助」作「劝」。黄叔琳曰:「代为筹划,闺阁之良谟也。易云:『地道无成,而代有终。』亦是此意。」纪昀曰:「孟母不云乎:『妇人之职:奉舅姑,缝衣裳,精五饭,事酒浆而已。』助其不足,即司晨之渐也。老子之教,流为刑名,不可谓非老子之过也。东坡韩非论,可谓洞入本原。」
赵曦明曰:「书牧誓:『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
江东妇女,略无交游,其婚姻之家,或十数年间,未相识者,惟以信命赠遗,致殷勤焉。邺下风俗,专以妇持门户,争讼曲直,造请逢迎,车乘填街衢,绮罗盈府寺,代子求官,为夫诉屈。此乃恒、代之遗风乎?南间贫素,皆事外饰,车乘衣服,必贵整齐;家人妻子,不免饥寒。河北人事,多由内政,绮罗金翠,不可废阙,羸马悴奴,仅充而已;倡和之礼,或尔汝之。
卢文弨曰:「尔雅释亲:『婿之父为姻,妇之父为婚,妇之父母,婿之父母,相谓为婚姻。』」
通录「相」作「有」。
卢文弨曰:「信,使人也;命,问也。」器案:程大昌演繁露续集五:「晋人书问,凡言信至或遣信者,皆指信为使人也。」陈师禅寄笔谈六辨疑:「晋武帝炎报帖末云:『故遣信还。』南史:『
晨出陌头,属与信会。』古者谓使者曰信,真诰云:『公至山下,又遣一信见告。』谢宣城传云:『荆州信居倚待。』陶隐居帖云:『明旦信还,仍过取反。』虞永兴帖云:『事已信人口具。』凡信者,皆谓使者也。」器案:续谈助四引殷芸小说载魏武杨彪传:「彪妻袁氏答曹公夫人卞氏书:『礼颇非宜,荷受,辄付往信。』」世说文学篇:「魏朝封晋文王为公……司空郑中驰遣信就阮籍求文。」则谓使者为信,自魏建安时已然矣。
器案:抱朴子外篇疾谬:「而今俗:妇女休其蚕织之业,废其玄紞之务,不绩其麻,市也婆娑,舍中馈之事,修周旋之好,更相从诣,之适亲戚,承星举火,不已于行,多将侍从,暐晔盈路,婢使吏卒,错杂如市,寻道亵谑,可憎可恶,或宿于他门,或冒夜而反,游戏佛寺,观视渔畋,登高临水,出境庆吊,开车褰帏,周章城邑,杯觞路酌,弦歌行奏,转相高尚,习非成俗。」葛洪所述吴末晋初风俗,已然如此,可与此文互证,足见宋、明理学未兴之前,中国妇女之社会活动,固与男子初无二致也。
唐书宰相世系表:「有爵为卿大夫,世世不绝,谓之门户。」玉台新咏一古乐府陇西行:「健妇持门户,胜一大丈夫。」傅玄苦相篇豫章行:「男儿当门户,堕地自生神。」当门户即持门户,后世言当家本此。
赵曦明曰:「广韵引风俗通:『府,聚也,公卿牧守道德之所聚也。』释名:『寺,嗣也,治事者嗣续于其内也。』」
赵曦明曰:「阎若璩潜邱札记:『有以恒、代之遗风问者,余曰:拓跋魏都平城县,县在今大同府治东五里,故址犹存,县属代郡,郡属恒州,所云恒、代之遗风,谓是魏氏之旧俗耳。』」器案:阎说是。张伯行小学集解以为「由燕太子丹欲报秦,以宫女结士,余风未殄故耳。」其说非是。燕自燕,恒、代自恒、代,未可混为一谈。魏书成淹传:「朕以恒、代无漕运之路,故京邑人贫。」即指平城而言。楚辞九章:「悲江介之遗风。」朱熹集注:「遗风,谓故家遗俗之善也。」
事,宋本原注:「一本作『士』字。」案:后汉书贾逵传:「此子无人事于外。」晋书王长文传:「闭门自守,不交人事。」
倡和,从宋本,余本作「唱和」,古通。卢文弨曰:「倡和,谓夫妇。」
卢文弨曰:「世说惑溺篇载王安丰妇常卿安丰,安丰曰:『
妇人卿婿,于礼为不敬,后勿复尔。』是江南无尔汝之称也。」郝懿行曰:「尔汝之称,今北方犹多。尔,古音泥上声。」陈汉章曰:「
案:此当即受尔汝之实。」器案:孟子尽心下:「人能充无尔汝之实,无所往而不为义也。」赵注:「尔汝之实,德行可轻贱,人所尔汝者也。既不见轻贱,不为人所尔汝,能充大而以自行,所至皆可以为义也。」此文尔汝义正同。言夫妇之间,或相轻贱也。北史儒林陈奇传:「游雅性护短,因以为嫌,尝众辱奇,或尔汝之,或指为小人。」韩愈听颍师弹琴诗:「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俱用为相轻贱意。
河北妇人,织纴组紃之事,黼黻锦绣罗绮之工,大优于江东也。
卢文弨曰:「礼记内则:『女子十年不出,姆教婉娩听从,执麻枲,治丝茧,织纴组紃。』郑注:『紃,绦。』正义:『纴为缯帛,组、紃,俱为绦也。薄阔为组,似绳者为紃。』」
太公曰:「养女太多,一费也。」陈蕃曰:「盗不过五女之门。」女之为累,亦以深矣。然天生蒸民,先人传体,其如之何?世人多不举女,贼行骨肉,岂当如此,而望福于天乎?吾有疏亲,家饶妓媵,诞育将及,便遣阍竖守之。体有不安,窥窗倚户,若生女者,辄持将去;母随号泣,使人不忍闻也。
艺文类聚三五、御览四八五引六韬:「太公曰:『……养女太多,四盗也。』」说本李详、陈汉章。
赵曦明曰:「后汉书陈蕃传:『蕃字仲举,上疏曰:「谚云:『盗不过五女之门。』以女贫家也。今后宫之女,岂不贫国乎?」』」
诗大雅荡:「天生蒸民。」郑笺:「蒸,众也。」
传体,宋本、鲍本、事文类聚后十一引作「遗体」。
陈汉章曰:「韩非子内储说六反篇:『产男则相贺,产女则杀之。』」
事文类聚「行」作「其」。
妓,家妓。抱朴子外篇崇教:「品藻妓妾之妍蚩。」
妇人之性,率宠子婿而虐儿妇。宠婿,则兄弟之怨生焉;虐妇,则姊妹之谗行焉。然则女之行留,皆得罪于其家者,母实为之。至有谚云:「落索阿姑餐。」此其相报也。家之常弊,可不诫哉!
留,类说作「届」。
至有,类说作「至于」。案勉学篇:「梁朝全盛之时,贵游子弟多无学术,至于谚云……」句法与此相同,亦作「至于」。
卢文弨曰:「落索,当时语,大约冷落萧索之意。」案:尔雅释诂下:「貉缩,纶也。」郭注:「纶者,绳也,谓牵缚缩貉之,今俗语犹然。」郝懿行义疏曰:「貉缩,谓以缩牵连绵络之也。……又变为落索,颜氏家训引谚云:『落索阿姑餐。』落索盖绵联不断之意,今俗语犹然。」器案:朱子文集答吕子约书:「请打并了此一落索后,看却须有会心处也。」又朱子语类论语五:「无道理底,也见他是那里背驰,那里欠阙,那一边道理是如何,一见便一落索都见了。」朱熹所用落索,即一连串之意,与郝氏所谓「绵联不断之意」相合,但家训此文,却非此意,把「落索」一谚,放在全文中去理解,仍以卢说为长。林逋雪赋:「清爽晓林初落索,冷和春雨转飘萧。」用法与此谚相近。陶宪曾广方言曰:「雠怨曰落索。」
孔齐至正杂记,论述女扰母家,引证颜氏此文,并云:「夫妇皆人女,女必为人妇,久之即为人母,自受之,又自作之,其不悟为可叹也。」
婚姻素对,靖侯成规。近世嫁娶,遂有卖女纳财,买妇输绢,比量父祖,计较锱铢,责多还少,市井无异。或猥婿在门,或傲妇擅室,贪荣求利,反招羞耻,可不慎欤!
卢文弨曰:「尔雅释诂:『妃,合,会,对也。』晋书卫瓘传:『武帝敕瓘第四子宣尚繁昌公主,瓘自以诸生之胄,婚对微素,抗表固辞。』」器案:王羲之帖:「中郎女颇有所向不?今日婚对,自不可复得。」又:「二族旧对,故欲援诸葛,若以家穷,自当供助昏事。」见全晋文二六,对字义同。
赵曦明曰:「晋书孝友传:『顾含字宏都,琅邪莘人也。豫讨苏峻功,封西平县侯,拜侍中。桓温求婚于含,含以其盛满不许。致仕二十余年,年九十三,卒,谥曰靖侯。』」卢文弨曰:「案:靖侯,之推九世祖也。」
郝懿行曰:「第五卷止足篇云:『靖侯戒子侄曰:「婚姻勿贪势家。」』」器案:颜鲁公集晋侍中右光禄大夫本州岛大中正西平靖侯颜公大宗碑铭:「桓温求婚,以其盛满不许,因诫子孙云:『自今仕宦不可过二千石,婚姻勿贪世家。』」
较,罗本、程本、胡本、何本作「校」,古通。
史记平准书正义:「古人未有市及井,若朝聚井汲水,便将货物于井边货卖,故言市井也。」器案:市井犹言市道。御览二一五引语林:「卿何事人中作市井?」又七0四引语林:「温曰:『承允好贿,新下必有珍宝,当有市井事。』令人视之,果见向囊皆珍玩,正与胡父谐贾。」则市井为六朝人习用语。当时婚姻论财,文中子以为「夷虏之道」。寻魏书文成纪,和平四年诏曰:「中代以来,贵族之门,多不率法,或贪利财贿,或因缘私好,在于苟合,无所选择,令贵贱不分,巨细同贯,尘秽清化,亏损人伦。」所言「贪利财贿」,即谓婚姻论财也。北齐书封述传:「前妻河内司马氏。一息为娶陇西李士元女,大输财娉,及将成礼,犹竞悬违。述忽取供养像对士元打像作誓,士元笑曰:『封公何处常得应急像,须誓便用!』一息娶范阳卢庄之女,述又径府诉云:『送赢乃嫌脚跛,评田则云咸薄,铜器又嫌古废。』皆为吝啬所及,每致纷纭。」其计较锱铢之事,可见一斑。梁武帝谓侯景曰:「王、谢门高,当于朱、张以下求之。」沈约奏弹王源有云:「王、满连姻,实骇闻听。」此皆比量父祖之事也。
猥,谓鄙贱。风操篇有猥人,北史杨愔传:「鲁漫汉自言猥贱。」义俱同。
卢文弨曰:「古重氏族,致有贩鬻祖曾,以为贾道,如沈约弹王源之所云者。此风至唐时,犹未衰止也。庸猥之婿,骄傲之妇,唯不求佳对,而但论富贵,是以至此。」
借人典籍,皆须爱护,先有缺坏,就为补治,此亦士大夫百行之一也。济阳江禄,读书未竟,虽有急速,必待卷束整齐,然后得起,故无损败,人不厌其求假焉。或有狼籍几案,分散部帙,多为童幼婢妾之所点污,风雨虫鼠之所毁伤,实为累德。吾每读圣人之书,未尝不肃敬对之;其故纸有五经词义,及贤达姓名,不敢秽用也。
典籍,吕氏杂记作「书籍」。
皆须,事文类聚别三引作「须加」。
魏书李业兴传:「业兴爱好坟籍,鸠集不已,手自补治,躬加题帖,其家所有,垂将万卷。」案:齐民要术三有治书法。
古代士大夫所订立身行己之道,共有百事,因谓之为百行。说苑谈丛篇、玉海十一引郑玄孝经序、诗经氓郑笺、风俗通义十反篇,都言及百行,新唐书艺文志有杜正伦百行章一卷,今有敦煌唐写本传世。吕希哲吕氏杂记上:「予小时,有教学老人谓予曰:『借书而与之,借人书而归之,皆痴也。』闻之便不喜其语。后见颜氏家训说:『借人书籍,皆当爱护,虽有缺坏,先为补治,此亦士大夫百行之一也。』」王士禛居易录三:「颜氏家训云:『借人典籍,皆当护惜,先有残缺,就为补缀,亦士大夫百行之一也。』此真厚德之言。或谓还书一痴,小人之言反是。」
卢文弨曰:「江禄,南史附其高祖江夷传。禄字彦遐,幼笃学,有文章,位太子洗马,湘东王录事参军,后为唐侯相,卒。」器案:金楼子聚书篇载曾就江录处写得书,当即此人,「录」盖「禄」之误。
郝懿行曰:「古无镂版书,其典籍皆书绢素作卷收藏之,故谓之书卷;其外作衣帙包裹之,谓之书帙。」器案:书之多卷者,则分别部居,各为一束。杜甫暮秋枉裴道州手札率尔遣兴寄递呈苏涣侍御:「久客多枉友朋书,素书一月凡一束。」则书札卷束,唐时犹如此也。
部,以类相聚之部居也。古代书籍就内容分为甲乙丙丁四部。「帙」原作「秩」,今据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汗青簃本及少仪外传、类说引校改。说文巾部:「帙,书衣也。」陈继儒群碎录:「书曰帙者,古人书卷外,必有帙藏之,如今裹袱之类,白乐天尝以文集留庐山草堂,屡亡逸,宋真宗令崇文院写校,包以斑竹帙送寺。余尝于项子京家,见王右丞书画一卷,外以斑竹帙裹之,云是宋物。帙如细帘,其内袭以薄缯,观帙字巾旁可想也。」案:香祖笔记引此,「草堂」作「东林寺」,「项子京家」作「秀水项氏」。日本藤原贞干好古小录下有竹帙,云:「一故旧所图。长一尺五分,广一尺三寸,袭绯绫。」大正新修大正藏图像部三宝物具钞二有竹帙图,云是敕书卷帙,与陈继儒所说正合。白氏长庆集苏州南禅院白氏文集记:「乐天有文集七袟,合六十七卷。」「袟」与「帙」同,其作用与今书套相同。一般以十卷为一帙。
楚辞七谏:「唐、虞点灼而毁议。」王逸注:「点,污也。」汉书司马迁传:「适足以发笑而自点耳。」师古曰:「点,污也。」三国志吴书韦曜传:「数数省读,不觉点污。」文选奏弹王源:「
玷辱流辈。」集注:「音决:『玷音点。』钞『玷』为『点』。」则点又通玷。
虫鼠,宋本作「犬鼠」(少仪外传同),原注:「一本作『
虫鼠』。」抱经堂本据小学外篇嘉言引定作「虫鼠」。案:颜本、朱本及类说引都作「虫鼠」,今从之。
贤达,卢文弨曰:「小学作『圣贤』。」
秽用,颜本、朱本及小学引作「他用」,他用,如覆瓿、当薪、糊窗之类。卢文弨曰:「秽,亵也。」
吾家巫觋祷请,绝于言议;符书章醮亦无祈焉,并汝曹所见也。勿为妖妄之费。
卢文弨曰:「楚语下:『明神降之,在男曰觋,在女曰巫。』韦注:『巫、觋,见鬼者,周礼男亦曰巫。』」
卢文弨曰:「魏书释老志:『化金销玉,行符敕水,奇方妙术,万等千条。』」
卢文弨曰:「案:道士设坛伏章祈祷曰醮,盖附古有醮祭之礼而名之耳。醮,子肖切。」器案:法苑珠林卷六十八注:「今见章醮,似俗祭神,安设酒脯棋琴之事。」通鉴一七五胡注:「道士有消灾度厄之法,依阴阳五行数术,推人年命,书之如章表之仪,并具贽币,烧香陈读,云奏上天曹,请为除厄,谓之上章。夜中于星辰之下,陈设酒果?饵币物,历祀天皇、太一、五星、列宿,为书如上章之仪以奏之,名为醮。」吴讷小学集注五:「符章,即今道士所为符箓章醮,为人祈祷荐拔者。」
「为」字原无,赵曦明据小学外篇嘉言引补。器案:朱本及少仪外传下引亦有「为」字,今从之。小学、通录、辨感编二、合璧事类前五五、新编事文类聚翰墨大全壬九(以后简称事文类聚)引此并作「勿为妖妄」。纪昀曰:「极好家训,只末句一个费字,便差了路头。杨子曰:『言,心声也。』盖此公见解,只到此段地位,亦莫知其然而然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