欤字,古同「与」。玉篇曰:‘「欤」,语末辞。’皇侃疏曰:‘「与」者,语不定之辞。’广韵解同玉篇。增韵曰:‘疑辞也。’解同皇侃。总之曰传疑助字耳。「与」字之音,与「乎」字相终始。「乎」喉音,音之始;「与」唇音,音之终。其用法亦大同。「与」字以助设问、以助拟议者其常,而以助咏叹,则不若「哉」字。惟以其音之纡徐,故凡所助者,不若「乎」字之可以质言也。
助设问。
论学而:求之与?抑与之与?
又先进:然则日愈与?
又微子:是鲁孔丘与?
又:是鲁孔丘之徒与?
礼中庸:南方之强与,北方之强与,抑而强与?
孟梁上:然则废衅钟与?
又:抑王兴甲兵,危士臣,构怨于诸侯,然后快于心与?
又:王之所大欲,可得闻与?
又:王曰:‘若是其甚与?’
又公上:则文王不足法与?
史屈原列传:子非三闾大夫与?
公桓九:春秋有讥父老子代从政者,则夫知其为在齐与,曹与?
庄养生主:是何人也?恶乎介也?天与,其人与?
又齐物论:何其无特操与?——以上所引「与」字助句,皆疑而设问者。
助咏叹。
论宪问: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
又子罕:语之而不惰者,其回也与!
又宪问:丘何为是栖栖者与?
又卫灵:无为而法者,其舜也与!
又:臧文仲其窃位者与!
礼中庸:舜其大知也与!
又:舜其大孝也与!
孟公上:管仲晏子,犹不足为与!
庄外物:夫流遁之志,决绝之行,噫,其非至知厚德之任与!
公桓六:子公羊子曰:其诸以病桓与!
又庄十三:曹子曰:‘城坏压竟,君不图与!’
魏策:今吾以十倍之地请广于君,而君逆寡人者,轻寡人与!
韩讳辨:作法制以者天下者,非周公孔子欤!——诸引「与」字助句,或有「其」字在先,或有「非」「不」等字反说,似有咏叹之神,而实有拟议之意。
至若「与」助一二字置于句中,一如「惜乎」「大哉」之式。如:
左传僖公二十三年云:其人能靖者与有几?——犹云「有几人能靖者与」也。
又襄公二十九年云:是盟也,其与几何?——犹云「其几何与」也。
越语云:如寡人者,安与知耻?——犹云「安知耻与」也。
周语云:若壅其口,其与能几何?——犹云「其能几何与」也。
又云:余一人其流辟于裔土,何辞之与有!——犹云「有何辞与」也,或犹云「何辞之有与」也。
晋语云:亡人何国之与有!——犹云「何国之有与」也。
礼檀弓云:微与,其嗟也可去,其谢也可全。——犹云「其嗟也可去,其谢也可食与」也。「微」,「无」也。「无」「亡」通。一切「与」字,在句中者,并皆顿挫之辞,故于咏叹为近。
至论语公冶长云:于予与何诛∣于予与改是。 是犹
大戴礼五帝德篇云:吾欲以颜色取人,于灭明邪改之;吾欲以语言取人,于予邪改之;吾欲以容貌取人,于师邪改之。——则论语两句,犹动「于予何诛与」「于予改是与」也。本句倒文与前引同义,盖深责而叹之之辞也。
「与」字用以助拟议之句者。
助两商句。
孟梁上:曰:‘为肥甘不足于口与?轻暖不足于体与?抑为采色不足视于目与?声音不足听于耳与?便辟不足使令于前与?’
韩上宰相书:其将往而全之与,抑将安而不救与?
又行难:先生之所谓贤者,大贤欤,抑贤于人之贤欤?
又公下:仲子所居之室,伯夷之所筑与,抑亦盗跖之所筑与?所食之粟,伯夷之所树与,抑亦盗跖之所树与?
又:今有受人之牛羊而为之牧之者,则必为之求牧与刍与?求牧与刍而不得,则反诸其人乎,抑亦立而视其死与!
公哀十四:则未知其为是与,其诸君子乐道尧舜之道与?
荀子修身篇:将以穷无穷,逐无极与,意亦有所止之与?
墨子明鬼篇:岂女为之与!意鲍为之与?
大戴礼武王践祚篇:黄帝颛顼之道存乎,意亦忽不可得见与?
墨子非攻篇:为其上中天之利,而中中鬼之利,而下中人之利,故誉之与,意亡非为其上中天之利,而中中鬼之利,而下中人之利,故誉之与?
又非命篇:不识昔也三代之圣善人与,意亡昔三代之暴不肖人与?
庄齐物论: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吕氏春秋审为:君将攫之乎,亡其不与?——所引皆两商之句,与「乎」字所助者同式。
与「岂」等相配。
孟子公孙丑下云:岂谓是与?
韩文守戒云:野人鄙夫能之,而王公大人反不能焉,岂材力为有不足欤?
孟梁惠王上: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
又滕文公上:然则治天下,独可耕且为与?
又滕文公下:君子之为道也,其志亦将以求食与?
又告上:孟子曰:‘生之谓性也,犹白之谓白与?’曰:‘然。’‘白羽之白也,犹白雪之白,白雪之白,犹白玉之白与?’
论语颜渊云:子曰:‘善哉问!先事后得,非崇德与?攻其恶,无攻人之恶,非修慝与?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亲,非惑与?’
庄子达生云:器之所以疑神者,其是与?
又田子方云:丘之于道也,其犹酰鸡与?微夫子之发吾覆也,吾不知天地之大全也。
又知北游云:运量万物而不匮,则君子之道,彼其外与?万物皆往资焉而不匮,此其道与?
又云:山林与?皋壤与?使我欣欣然而乐与?
——诸引句,「与」字所配之字,犹是「岂」「独」「将」「其」等字,与「乎」字所用者同,惟辞气较为婉转耳。此「与」「乎」两字之微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