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鲁庄公大败齐师，乃问于曹刿曰：“卿何以一鼓而胜三鼓，有说乎？”曹刿曰：“夫战以气为主，气勇则胜，气衰则败。鼓，所以作气也。一鼓气方盛，再鼓则气衰，三鼓则气竭。吾不鼓以养三军之气，彼三鼓而已竭，我一鼓而方盈，以盈御竭，不胜何为？”
庄公曰：“齐师既败，始何所见而不追，继何所见而追$请言其故？"曹刿曰：”齐人多诈，恐有伏兵，其败走未可信也。吾视其辙迹纵横，军心已乱；又望其旌旗不整，急于奔驰，是以逐之！"庄公曰：“卿可谓知兵矣！"乃拜为大夫，厚赏施伯荐贤之功。髯翁有诗云：
强齐压境举朝忧，韦布谁知握胜筹？
莫怪边庭捷报杳，繇来肉食少佳谋。
时周庄王十三年之春。齐师败归，桓公怒曰：“兵出无功，何以服诸侯乎？”鲍叔牙曰：“齐、鲁皆千乘之国，势不相下，以主客为强弱。昔乾时之战，我为主，是以胜鲁；今长勺之战，鲁为主，是以败于鲁。臣愿以君命乞师于宋，齐、宋同兵，可以得志！"桓公许之，乃遣使行聘于宋，请出宋师。宋闵公捷，自齐襄公时，两国时常共事，今闻小白即位，正欲通好，遂订师期，以夏六月初旬，兵至郎城相会。
至期，宋使南宫长万为将，猛获副之，齐使鲍叔牙为将，仲孙湫副之，各统大兵，集于郎城。齐军于东北，宋军于东南。鲁庄公曰：“鲍叔牙挟忿而来，加以宋助，南宫长万有触山举鼎之力，吾国无其对手，两军并峙，互为犄角，何以御之？"大夫公子偃进曰：”容臣自出觇其军！"还报曰：“鲍叔牙有戒心，军容甚整；南宫长万自恃其勇，以为无敌，其行伍杂乱。倘自雩门窃出，掩其不备，宋可败也。宋败，齐不能独留矣！"庄公曰：”汝非长万敌也！"公子偃曰：“臣请试之！"庄公曰：”寡人自为接应！"公子偃乃以虎皮百余，冒于马上，乘月色朦胧，偃旗息鼓，开雩门而出，将近宋营，宋兵全然不觉。公子偃命军中举火，一时金鼓喧天，直前冲突，火光之下，遥见一队猛虎咆哮，宋营人马，无不股栗，四下惊皇，争先驰奔。南宫长万虽勇，争奈车徒先散，只得驱车而退。鲁庄公后队已到，合兵一处，连夜追逐。
到乘邱地方，南宫长万谓猛获曰：“今日必须死战，不然不免！"猛获应声而出，刚遇公子偃，两下对杀，南宫长万挺着长戟，直撞入鲁侯大军，逢人便刺，鲁兵惧其骁勇，无敢近前。庄公谓戎右颛孙生曰：”汝素以力闻，能与长万决一胜负乎！"颛孙生亦挺大戟，径寻长万交锋。
庄公登轼望之，见颛孙生战长万不下，顾左右曰：“取我金仆姑来！"金仆姑者，鲁军府之劲矢也。左右捧矢以进，庄公搭上弓箭，觑得长万亲切，飕的一箭，正中右肩，深入于骨，长万用手拔箭，颛孙生乘其手慢，复尽力一戟，刺透左股，长万倒撞于地，急欲挣扎，被颛孙生跳下车来，双手紧紧按定，众军一拥上前擒住。猛获见主将被擒，弃车而逃。
鲁庄公大获全胜，鸣金收军，颛孙生解长万献功。长万肩股被创，尚能挺立，亳无痛楚之态。庄公爱其勇，厚礼待之。鲍叔牙知宋师失利，全军而返。
是年，齐桓公遣大行隰朋，告即位于周，且求婚焉。明年，周使鲁庄公主婚，将王姬下嫁于齐。徐、蔡、卫各以其女来媵。因鲁有主婚之劳，故此齐、鲁复通，各捐两败之辱，约为兄弟。其秋，宋大水，鲁庄公曰：“齐既通好，何恶于宋？"使人吊之。宋感鲁恤灾之情，亦遣人来谢，因请南宫长万，鲁庄公释之归国。自此三国和好，各消前隙。髯翁有诗曰：
乾时长勺互雄雌，又见乘邱覆宋师。
胜负无常终有失，何如修好两无危？
却说南宫长万归宋，宋闵公戏之曰：“始吾敬子，今子鲁囚也，吾弗敬子矣！"长万大惭而退。大夫仇牧私谏闵公曰：”君臣之间，以礼相交，不可戏也！戏则不敬，不敬则慢，慢而无礼，悖逆将生，君必戒之！"闵公曰：“孤与长万习狎，无伤也！”
再说周庄王十五年，王有疾，崩。太子胡齐立，是为僖王。讣告至宋，时宋闵公与宫人游于蒙泽，使南宫长万掷戟为戏。原来长万有一绝技，能掷戟于空中，高数丈，以手接之，百不失一。宫人欲观其技，所以闵公召长万同游。长万奉命耍弄了一回，宫人都夸奖不已。
闵公微有妒恨之意，命内侍取博局与长万决赌，以大金斗盛酒为罚。这博戏却是闵公所长，长万连负五局，罚酒五斗，已醉到八九分地位了，心中不服，再请覆局。闵公曰：“囚乃常败之家，安敢复与寡人赌胜？"长万心怀惭忿，嘿嘿无言。
忽宫侍报道："周王有使命到！"闵公问其来意，乃是报庄王之丧，且告立新王。闵公曰：“周已更立新王，即当遣使吊贺！"长万奏曰：”臣未睹王都之盛，愿奉使一往。"闵公笑曰：“宋国即无人，何至以囚奉使？"宫人皆大笑。长万面颊发赤，羞变成怒，兼乘酒醉，一时性起，不顾君臣之分，大骂曰：”无道昏君，汝知囚能杀人乎？"闵公亦怒曰：“贼囚怎敢无礼？"便去抢长万之戟，欲以刺之。长万也不来夺戟，径提博局，把闵公打倒，再复挥拳，呜呼哀哉，闵公死于长万拳下。
宫人惊散。长万怒气犹勃勃未息，提戟步行，及于朝门，遇大夫仇牧，问："主公何在？"长万曰：“昏君无礼，吾已杀之矣！"仇牧笑曰：”将军醉耶？"长万曰：“吾非醉，乃实话也！"遂以手中血污示之。仇牧勃然变色，大骂："弑逆之贼，天理不容！"便举笏来击长万。怎当得长万有力如虎，掷戟于地，以手来迎，左手将笏打落，右手一挥，正中其头，头如齑粉，齿折，随手跃去，嵌入门内三寸，真绝力也！
仇牧已死，长万乃拾起画戟，缓步登车，旁若无人。宋闵公即位共十年，只因一句戏言，遂遭逆臣毒手。春秋世乱，视弑君不啻割鸡，可叹，可叹！史臣有《仇牧赞》云：
世降道斁，纲常扫地。
堂帘不隔，君臣交戏。
君戏以言，臣戏以戟。
壮哉仇牧，以笏击贼。
不畏强御，忠肝沥血。
死重泰山，名光日月。
太宰华督闻变，挺剑登车，将起兵讨乱，行至东宫之西，正遇长万，长万并不交言，一戟刺去，华督坠于车下，又复一戟杀之。遂奉闵公之从弟公子游为君，尽逐戴、武、宣、穆、庄之族。群公子出奔萧，公子御说奔亳。
长万曰：“御说文而有才，且君之嫡弟，今在亳，必有变。若杀御说，群公子不足虑也！"乃使其子南宫牛同猛获率师围亳。冬十月，萧叔大心率戴、武、宣、穆、庄五族之众，又合曹国之师救亳。公子御说悉起亳人，开城接应。内外夹攻，南宫牛大败被杀，宋兵尽降于御说。猛获不敢回宋，径投卫国去了。
戴叔皮献策于御说："即用降兵旗号，假称南宫牛等已克亳邑，擒了御说，得胜回朝！"先使数人一路传言，南宫长万信之，不做准备。群公子兵到，赚开城门，一拥而入，只叫："单要拿逆贼长万一人，余人勿得惊慌！"长万仓忙无计，急奔朝中，欲奉子游出奔。见满朝俱是甲士填塞，有内侍走出，言："子游已被众军所杀！"长万长叹一声，思列国惟陈与宋无交，欲待奔陈。又想家有八十余岁老母，叹曰：“天伦不可弃也！"复翻身至家，扶母登辇，左手挟戟，右手推辇而行，斩门而出，其行如风，无人敢拦阻者。
宋国至陈，相去二百六十余里，长万推辇，一日便到，如此神力，古今罕有。
却说群公子即杀子游，遂奉公子御说即位，是为桓公。拜戴叔皮为大夫，选五族之贤者为公族大夫，萧叔大心仍归守萧。遣使往卫，请执猛获；再遣使往陈，请执南宫长万。
公子目夷时止五岁，侍于宋桓公之侧，笑曰：“长万不来矣！"宋公曰：”童子何以知之？"目夷曰：“勇力人所敬也，宋之所弃，陈必庇之。空手而行，何爱于我？"宋公大悟，乃命赍重宝以赂之。
先说宋使至卫，卫惠公问于群臣曰：“与猛获，与不与孰便？"群臣皆曰：”人急而投我，奈何弃之？"大夫公孙耳谏曰：“天下之恶，一也。宋之恶，犹卫之恶，留一恶人，于卫何益？况卫宋之好旧矣，不遣获宋必怒？庇一人之恶而失一国之欢，非计之善也！”卫侯曰：“善！"乃缚猛获以畀宋。
再说宋使至陈，以重宝献于陈宣公。宣公贪其赂，许送长万。又虑长万绝力难制，必须以计困之。乃使公子结谓长万曰：“寡君得吾子，犹获十城，宋人虽百请，犹不从也。寡君恐吾子见疑，使结布腹心，如以陈国褊小，更适大国，亦愿从容数月，为吾子治车乘！"长万泣曰：”君能容万，万又何求？"公子结乃携酒为欢，结为兄弟。明日长万亲至公子结之家称谢，公子结复留款，酒半，大出婢妾劝酬，长万欢饮大醉，卧于坐席。公子结使力士以犀革包裹，用牛筋束之，并囚其老母，星夜传至于宋。至半路，长万方醒，奋身蹴踏，革坚缚固，终不能脱。将及宋城，犀革俱被挣破，手足皆露于外，押送军人以槌击之，胫骨俱折。宋桓公命与猛获一同绑至市曹，剁为肉泥，使庖人治为醢，遍赐群臣曰：“人臣有不能事君者，视此醢矣！"八十岁老母，亦并诛之。髯翁有诗叹曰：
可惜赳赳力绝伦，但知母子昧君臣。
到头骈戮难追悔，好谕将来造逆人。
宋桓公以萧叔大心有救亳之功，升萧为附庸，称大心为萧君。念华督死难，仍用其子家为司马，自是华氏世为宋大夫。
再说齐桓公自长勺大挫之后，深悔用兵。乃委国管仲，日与妇人饮酒为乐。有以国事来告者，桓公曰：“何不告仲父？"时有竖貂者，乃桓公之幸童。因欲亲近内庭，不便往来，乃自宫以进。桓公怜之，宠信愈加，不离左右。
又齐之雍邑人名巫者，谓之雍巫，字易牙，为人多权术，工射御，兼精于烹调之技。一日，卫姬病，易牙和五味以进，卫姬食之而愈，因爱近之。易牙又以滋味媚竖貂，貂荐之于桓公。桓公召易牙而问曰：“汝善调味乎？"对曰：”然！"桓公戏曰：“寡人尝鸟兽虫鱼之味几遍矣，所不知者，人肉味何如耳？"易牙既退，及午膳，献蒸肉一盘，嫩如乳羊，而甘美过之。桓公食之尽，问易牙曰：”此何肉，而美至此？"易牙跪而对曰：“此人肉也。"桓公大惊，问：”何从得之？"易牙曰：“臣之长子三岁矣。臣闻‘忠君者不有其家’，君未尝人味，臣故杀子以适君之口。"桓公曰：”子退矣！"桓公以易牙为爱己，亦宠信之。
卫姬复从中称誉。自此竖貂、易牙内外用事，阴忌管仲。
至是，竖貂与易牙合词进曰：“闻‘君出令，臣奉令’，今君一则仲父，二则仲父，齐国疑于无君矣。"桓公笑曰：”寡人于仲父，犹身之有股肱也。有股肱方成其身，有仲父方成其君。尔等小人何知？"二人乃不敢再言。
管仲秉政三年，齐国大治。髯仙有诗云：
疑人勿用用无疑，仲父当年独制齐。
都似桓公能信任，貂巫百口亦何为？
是时楚方强盛，灭邓、克权、服随、败郧、盟绞、役息，凡汉东小国，无不称臣纳贡。惟蔡恃与齐侯婚姻，中国诸侯通盟同兵，未曾服楚。
至文王熊赀，称王已及二世，有斗祈、屈重、斗伯比、薳章、斗廉、鬻拳诸人为辅，虎视汉阳，渐有侵轶中原之意。
却说蔡哀侯献舞，与息侯同娶陈女为夫人。蔡娶在先，息娶在后。息夫人妫氏有绝世之貌，因归宁于陈，道经蔡国。蔡哀侯曰：“吾姨至此，岂可不一相见？"乃使人要至宫中款待，语及戏谑，全无敬客之意，息妫大怒而去。及自陈返息，遂不入蔡国。
息侯闻蔡侯怠慢其妻，思有以报之，乃遣使入贡于楚，因密告楚文王曰：“蔡恃中国，不肯纳款。若楚兵加我，我因求救于蔡，蔡君勇而轻，必然亲来相救。我因与楚合兵攻之，献舞可虏也。既虏献舞，不患蔡不朝贡矣。"楚文王大喜，乃兴兵伐息。息侯求救于蔡，蔡哀侯果起大兵，亲来救息。安营未定，楚伏兵齐起，哀侯不能抵当，急走息城。息侯闭门不纳，乃大败而走。楚兵从后追赶，直至莘野，活虏哀侯归国。息侯大犒楚军，送楚文王出境而返。蔡哀侯始知中了息侯之计，恨之入骨。
楚文王回国，欲杀蔡哀侯烹之，以飨太庙。鬻拳谏曰：“王方有事中原，若杀献舞，诸侯皆惧矣。不如归之，以取成焉。"再四苦谏，楚文王只是不从。鬻拳愤气勃发，乃左手执王之袖，右手拔佩刀拟王曰：”臣当与王俱死，不忍见王之失诸侯也！"楚王惧，连声曰：“孤听汝！"遂舍蔡侯。鬻拳曰：”王幸听臣言，楚国之福。然臣而劫君，罪当万死，请伏斧锧！"楚王曰：“卿忠心贯日，孤不罪也。"鬻拳曰：”王虽赦臣，臣何敢自赦？"即以佩刀自断其足，大呼曰：“人臣有无礼于君者，视此！"楚王命藏其足于大府，”以识孤违谏之！“使医人疗治鬻拳之病。虽愈不能行走，楚王使为大阍，以掌城门，尊之曰太伯。
遂释蔡侯归国，大排筵席，为之饯行。席中盛张女乐，有弹筝女子仪容秀丽，楚王指谓蔡侯曰：“此女色技俱胜，可进一觞！"即命此女以大觥送蔡侯，蔡侯一饮而尽，还斟大觥，亲为楚王寿。楚王笑曰：”君生平所见，有绝世美色否？"蔡侯想起息侯导楚败蔡之仇，乃曰：“天下女色未有如息妫之美者，真天人也！"楚王曰：”其色何如？"蔡侯曰：“目如秋水脸似桃花，长短适中举动生态，目中未见其二。' "楚王曰：”寡人得一见息夫人，死不恨矣！"蔡侯曰：“以君之威，虽齐姬、宋子，致之不难，何况宇下一妇人乎？"楚王大悦，是日尽欢而散。
蔡侯遂辞归本国。
楚王思蔡侯之言，欲得息妫，假以巡方为名，来至息国。
息侯迎谒道左，极其恭敬，亲自辟除馆舍，设大飨于朝堂，息侯执爵而前，为楚王寿。楚王接爵在手，微笑而言曰：“昔者寡人曾效微劳于君夫人，今寡人至此，君夫人何惜为寡人进一觞乎？"息侯惧楚之威，不敢违拒，连声唯唯，即时传语宫中。
不一时，但闻环佩之声，夫人妫氏盛服而至。别设毯褥，再拜称谢。楚王答礼不迭。妫氏取白玉卮满斟以进，素手与玉色相映，楚王视之大惊。果然天上徒闻，人间罕见，便欲以手亲接其卮，那妫氏不慌不忙，将卮递与宫人，转递楚王，楚王一饮而尽，妫氏复再拜请辞回宫。楚王心念息妫，反未尽欢。席散归馆，寝不能寐。
次日，楚王亦设享于馆舍，名为答礼，暗伏兵甲。息侯赴席，酒至半酣，楚王假醉，谓息侯曰：“寡人有大功于君夫人，今三军在此，君夫人不能为寡人一犒劳乎？"息侯辞曰：”敝邑褊小，不足以优从者，容与寡小君图之！"楚王拍案曰：“匹夫背义，敢巧言拒我！左右何不为我擒下？"息侯正待分诉，伏甲猝起，薳章、斗丹二将，就席间擒息侯而絷之。楚王自引兵径入息宫，来寻息妫。息妫闻变，叹曰：”引虎入室，吾自取也！"遂奔入后园中，欲投井而死，被斗丹抢前一步牵住衣裾曰：“夫人不欲全息侯之命乎？何为夫妇俱死？"息妫嘿然。斗丹引见楚王，楚王以好言抚慰，许以不杀息侯，不斩息祀，遂即军中立息妫为夫人，载以后车。以其脸似桃花，又曰桃花夫人。今汉阳府城外有桃花洞，上有桃花夫人庙，即息妫也。唐人杜牧有诗云：
细腰宫里露桃新，脉脉无言几度春？
毕竟息亡缘底事，可怜金谷坠楼人。
楚王安置息侯于汝水，封以十家之邑，使守息祀。息侯忿郁而死，楚之无道至此极矣。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译文：
且说鲁庄公大败齐军后，问曹刿：“您为什么能以一次击鼓胜齐军的三 次击鼓呢？这其中有什么奥妙吗？“曹刿回答：“打仗以士气为主要因素， 士气旺盛就胜，士气衰落就败。击鼓就是要鼓起士兵的勇气。第一次击鼓时， 士气最盛；第二次则有些低落；第三次士气就没了。我之所以不让击鼓，是 为了积蓄我三军的士气；当齐军三鼓后士气没有时，我第一次击鼓开始，士 气最盛。以盛气来击对方的没士气，怎能不打胜仗呢？“庄公又问：“齐军 既然败退了，为什么您开始不让追击，后来又让追了呢？请您说一下这其中 的奥秘。“曹刿说：“齐国人很狡猾，我怕他们有埋伏，所以开始败退时我 不信。当我下车看了他们的车辙的痕迹，横竖都有，说明军心已经乱了；我 再次上车向远处眺望，看见他们的旗子已经乱了套，这是急于逃命的表现， 因此才让追击。“庄公说：“您真可以说是位军事家呀！”于是让他做了大 夫。重重地奖赏了施伯推荐人才的功劳。髯翁对此作诗道：
强齐压境举朝忧，韦布谁知握胜筹？ 莫怪边庭捷报杳，繇来肉食少佳谋。
此时是周庄公十三年的春天。齐军大败而归，桓公恼火地说：“我们出兵失 利，还以什么让各诸侯国来信服我们呢？“鲍叔牙回答：“齐、鲁两国都是 有数千辆战车的大国，势均力敌，不相上下，总是以主人还是客人来分强弱。 过去在乾打仗时，我为主人，所以才胜了鲁国。今天长勺之战，鲁国是主人， 因而我们败给他们。我愿意奉您的命令去向宋国借兵，齐国和宋国共同出兵， 一定会胜利的。“桓公接受了他的建议，派使者给宋国送去厚礼，请宋国出 兵。宋闵公捷，在襄公活着时，两国经常往来，现在听说小白继位，正打算 沟通一下。便订下出兵日期为夏天六月的上旬，两国军队在郎城会合。
到了六月上旬，宋国让南宫长万为主将，猛获作副将带兵前往。齐国让
鲍叔牙作主将，仲孙湫为副将统领军队。两路大军会集郎城，齐军驻在东北
方，宋军守东南方。鲁庄公说：“鲍叔牙是带气来的，加上有宋军的帮助，
况且南宫长万有扛山举鼎的力气，我国没有他的对手。两军对峙，他们又互
为犄角，我们怎么抵抗他们呢？“大夫公子偃站出来说：“请允许我去击退
他们。“又说：“鲍叔牙警戒森严，军容整齐。而南宫长万凭借自己的勇气，
认为天下无敌，他的队伍因而非常混乱。如果从雩门偷偷溜出去，乘其不备
进攻，宋军必败无疑。宋军败了，齐军就不能自己留下了，自然要撤退。“
庄公说：“你不是长万的对手。”公子偃又说：“我请求试一试。”庄公只
好说：“好吧，我派人去接应你。”公子偃于是弄来一百多张虎皮全披在马
上，乘着朦胧的月光，带了一百多人，悄悄地从雩门溜出来。已接近了宋军
营地，宋军还全然不知。公子偃便命令点起火把，一时金鼓齐鸣，鲁国这支
小部队向前猛冲。火光之下，宋营的将士看见一队猛虎咆哮而来，无不胆颤
心惊，吓得他们四处逃窜。南宫长万虽然勇敢善战，无奈他的人马全散，只
好架车后退。鲁庄公的大队人马随后赶到，与公子偃的人马合到一起，星夜
追赶。到了乘邱这地方，南宫长万对猛获说：“今天不死战是逃不出去的。”
猛获应声而出，刚好遇上公子偃，两个厮杀起来。南宫长万握着长戟，直奔
鲁侯的大军，见人就刺。鲁国士兵因害怕他的骁勇，没一个人敢向前凑。庄
公对车右边歂孙生说：“你平素以力大无比而闻名，现在能否与长万决一胜
负呢？“歂孙生也握大戟，直奔长万来交锋。庄公站到车上远望，看见歂孙 生胜不了长万，便对左右的人说：“把我的金仆姑取来！”—金仆姑是鲁 国最硬的弓箭—周围的人把箭送了过来，庄公把箭搭上弓，看准长万，飕 的一箭，正中长万右肩，一直穿进骨头里。长万忙用手拔箭，歂孙生乘他手 稍微一放松，使尽全身力气，一戟刺透长万的左大腿。长万一下子倒了下来， 急忙要挣扎起来，歂孙生快速跳下战车，双手把他死死按定，众士兵一拥而 上把长万捆了起来。猛获见主将已经被生擒，弃车而逃。鲁庄公大获全胜， 宣布收兵。歂孙生押来长万向庄公献上。长万虽肩、腿受伤，可还能站立， 毫无痛苦的样子。庄公很喜爱他的勇敢，便厚礼对待他。鲍叔牙听说宋军大 败后，只好退军。
在这一年，齐桓公派大司行隰朋向周王室报告他继位的消息，并向周王 求婚。第二年，周王让鲁庄公作主婚人，把女儿嫁给了齐桓公。徐、蔡、卫 几个小诸侯国都把他们的女儿作为随嫁者让她们来到了齐国。由于鲁国有主 婚的功劳，齐、鲁为此又和好了，各自抛弃曾经都有两次失败的历史，立约 成为兄弟国。那年秋天，宋国发大水，鲁庄公说：“齐国与我们已经和好， 还恨宋国干什么？“派人前去救援和慰问。宋国感激鲁的救灾之情，也派人 来感谢，并请放南宫长万回国。鲁庄公放了长万。从此三国和好如初，都不 计较以往的事了。髯翁作诗说：
乾时长勺互雄雌，又见乘邱覆宋师，
胜负无常终有失，何如修好两无危？
南宫长万回到宋国后，宋闵公戏弄他说：“当初我敬重你，现在你是鲁
国的囚徒，我不再敬重你了。“长万惭愧地退了出来。大夫仇牧私下对闵公
说：“君与臣之间要有礼貌，决不可随便开玩笑呀。开玩笑就会不尊敬，不
尊敬就会傲慢，傲慢就会不讲礼仪，叛逆之心就会生起，望您一定要警惕啊！“
闵公说：“我与长万开玩笑惯了，不会出什么事的。”
再说周庄王十五年时，突然患病，不久便死了。由太子胡齐继了王位，
称为僖王。周王室向宋国发出了讣告。这时宋闵公和妻妾们正一起在蒙泽游
玩，让南宫长万掷戟作为游戏。那长万原有一个绝活，就是能把戟投到几丈
高后，用手按住，从不失手。妻妾们都想看此绝活，闵公就把长万带上了。
长万奉命玩了几回，闵公的妻妾们赞不绝口。闵公多少有些妒恨的意思，就
命内仆取来赌器与长万赌个高低，用大金斗盛酒罚输的人。这赌博原是闵公
的看家本事。长万连输五局，罚酒五斗，已经有八九分醉了，可长万心里不
服，还要赌。闵公说，“囚徒是常败之家，还敢与我赌胜负吗？”长万心中
感得惭愧，只好不作声。忽听宫中侍从报告：“周王有使者带信到。”闵公
问明来意，方知是报庄王之丧和立了新王的消息。闵公说：“周王室已经立
了新王，应当马上派人去吊唁并表示祝贺。“长万上前请求说：“我没见到
过周王都是什么样子，愿意作为使者前往！“闵公笑道：“宋国即使再没有
人，也不会让个囚犯去吧？“众妻妾们都大笑起来。长万满脸通红，由羞一
下子变成了怒，也是借着酒的力量，一时性起，丝毫不顾君臣之礼，大骂闵
公：“你个无道昏君！你知道囚徒也会杀人吗？”闵公也恼了，喊道：“你
这贼囚，竟敢无礼！“便去抢长万的戟，想要抢过来刺长万。长万也不来抢
戟，而是一把提起赌器，向闵公砸去。然后抡起拳头，一顿好打。呜呼哀哉，
没想到闵公竟死于他的拳下。跟来的人一下全吓跑了。长万怒气并未因闵公
的死而消，仍然怒气冲冲。他提着戟大步来到门口，刚到了朝廷的门口，正
好碰上了大夫仇牧。仇牧问：“主公在哪？”长万回答：“昏君无礼，我把 他杀了。“仇牧笑着说：“将军喝酒说醉话吧？”长万说：“我没醉，全是 实话。“便把带血的手举起让仇牧看。仇牧立刻勃然大怒，大骂：“杀君之 贼，天理不容！“便举起朝见君主的手板来打长万。无奈长万有虎一般的力 气，扔掉长戟，空手来迎战仇牧。长万左手将手板一下打落，右手一抡，猛 一砸，正中仇牧的头部，一下子便把仇牧的头砸成蒜泥，牙齿也给打落在地， 长万捡起来随手扔去，竟嵌入门内有三寸深，真是天下绝力啊！看仇牧已经 死了，长万拾起画戟，慢慢地来到车旁，上了车，旁若无人。宋闵公在位一 共十年，只因一句戏弄的话，便遭到逆臣的毒手。春秋之时，乱世之秋，杀 君就像杀只鸡，可叹！可叹！史臣作 《仇牧赞》说：
世降道 ，纲常扫地。 堂帘不隔，君臣交戏。 君戏以言，臣戏以戟。 壮哉仇牧，以笏击贼。 不畏强御，忠肝沥血。
死重泰山，名光日月。 太宰华督听说宫中有变，挺剑登车，带兵前来讨伐。刚走到东宫的西侧，刚 好遇上长万的车。长万也不搭话，一戟过去，华督立刻掉到了车下边，他再 补一戟把华督杀了。然后他拥闵公的表弟公子游登位，作为宋国国君，并把 戴、武、宣、穆、庄几个家族全部驱逐出国，众公子们奔到了萧，公子御说 到了亳。长万对公子游说：“御说德才兼备，又是你的亲弟弟，现在去亳， 必会后患无穷。如果杀了御说，众公子就无须多虑了。“于是让他儿子南宫 牛和猛获带兵去包围亳。
这年冬天十月，萧叔大心带领着戴、武、宣、穆、庄五个家族的人们， 同前来的曹国军队一起去救亳。公子御说说服了亳人，开城门去接应他们。 由于内外夹攻，南宫牛大败被杀。宋国的士兵全部投降了御说。猛获没敢回 去，直接投卫国去了。戴叔皮给公子御说出主意说：“我们就用投降士兵的 旗帜，谎称南宫牛等人已攻克了亳，抓住了御说，现在得胜回朝。“于是先 让沿路的人都知道打胜了，南宫长万听说后，丝毫没做准备。众公子带兵一 到，骗开城门，蜂拥而入，齐喊：“我们只抓叛逆者长万一个人，其他人不 要害怕。“长万慌忙之中没了主意，急忙奔回朝中，打算保子游逃出去。但 他看到整个朝中全部是披着盔甲的士兵，有个内仆走出来说：“子游已被众 公子所率的部队杀死。“长万长叹一声，这时想到各国之中只有陈国与宋国 没有交往，便打算去投奔陈国。忽然又想起家中八十多岁的老母亲，自叹道：
“天伦还是不能丢啊！”急忙转身跑回家，挽扶母亲上了车。他左手握戟， 右手推车而跑，闯门而出，竟没有人敢阻拦他。宋国陈国之间有二百六十多 里，长万推车如风驰电掣一般，一日之间便到了陈国。如此神力，古今罕见。
这面众公子杀了子游后，就让御说继位，称为桓公。让戴叔皮作大夫。
选举五族中有贤才的人，做公族的大夫。萧叔大心还回去镇守萧。派遣使者
到卫国，要引渡猛获。又派使者到陈国，请陈国把长万抓住。这时公子目夷
只有五岁，站在宋桓公的旁边，笑着说：“长万不会来了！”宋公问：“小
孩子怎么会知道？“目夷说：“力气大被人们敬重，宋国抛弃他，陈国必定
保护他。空手去，一定会空手回来。“宋公一下醒悟过来，马上命多带财宝
去贿赂陈国。
先说宋的使者去卫国。卫惠公问各位大臣：“猛获，给不给宋国呢？” 大臣们都说：“人家在紧急情况下来投奔我们，怎么能把人家推出去呢？” 大夫公孙耳则认为：“坏人，到哪里都是坏人。是宋国的坏人，就像卫国的 坏人一样。留下一个坏人，对卫国有什么好处呢？更何况卫国和宋国的友好 由来已久。不把猛获交给宋，宋国必然会生气。包庇一个坏人，失去同一个 国家的友好关系，是不明智的。“卫侯听后说：“好主意。”随后把猛获捆 绑起来交给宋，以搞好两国关系。
宋的使者到了陈国，向陈宣公献上了昂贵的宝物。宣公见礼品如此高贵， 答应引渡长万。可是考虑到长万力大过人，恐怕制服不了他，就打算设计来 抓住他。宣公让公子结对长万说：“我们国君得到你这样的人，好像得到了 十座城。宋国人虽然多次来要，他都不答应。我们国君担心你被人怀疑，让 我和你结拜为兄弟。如果你认为陈国狭小，要去大国，也请你再呆几个月， 容我为你准备好车马。“长万哭着说：“君主能容我留下，我还有什么要求 呢？“公子结于是把带来的酒打开，俩人喝酒结拜，称兄道弟。转天长万又 亲自到公子结家中去致谢。公子结留下他后，又盛情款待他。当酒喝到一半 时，公子结让妾和婢女轮番向长万劝酒。长万高兴得喝了个大醉，躺到了坐 席上面。公子结叫来大力士用犀牛皮把长万裹起来，用牛筋捆住；并把长万 的老母也抓了起来，星夜送往宋国。走到半路，长万醒酒了，奋力挣脱，无 奈牛皮太结实，绳子捆得也太牢，怎么也挣脱不了。快到宋国的城下时，犀 牛皮终于被挣破了，手和脚全露在了外面，可身上却怎么也挣不断。押解的 军人用槌子狠敲长万的手脚，筋骨全给砸断了。宋桓公见到后，命令把长万 和猛获一起绑到市集上，当众剁成肉泥。并让厨子把它们做成肉酱，送给每 个大臣，桓公说：“各位如有不真心对待我的，就看一看这肉酱！”长万八 十岁老母也被杀了。髯翁作诗赞叹道：
可惜赳赳力绝伦，但知母子昧君臣。
到头骈戮难追悔，好谕将来造逆人。
宋桓公因为萧叔大心为救毫立下大功，尊称他为萧君。追念华督为国捐
躯，让他的儿子继续作司马，从此华氏家族世代称宋大夫。
那齐桓公自从长勺受挫大败以后，对用兵之事大为后悔。把国家整个交 给了管仲，自己整日与女人们喝酒为乐。有些人来报告国家大事时，桓公总 是说：“为什么不去找仲父呢？”这时期一个叫竖貂的男孩，很受桓公宠爱。 由于男人不能随便进宫，竖貂就自己割了生殖器。桓公知道后，很疼爱他， 也更加信赖他，整天不离左右。齐国的雍邑有个名叫巫的人，人称他为雍巫， 字易牙。易牙很有心计，且能骑善射，又对烹调很精通。一天，卫姬得了病， 易牙做五味汤让她吃，卫姬吃后病就好了，因此便很喜欢易牙。易牙又以美 味来巴结竖貂，竖貂向桓公推荐了易牙。桓公叫来易牙，问道：“你会做各 种味道的饭菜吗？“易牙说：“是的。”桓公开玩笑说：“我已尝过鸟兽虫 鱼的味道有很多次了。没尝过的，只有人肉，那个味道怎样呢？“易牙马上 退了出来，到了中午饭时，端上蒸肉一盘，肉嫩得就好像小羊羔一样。其甜 美更是无比。桓公把它全吃了，问易牙说：“这是什么肉，味道怎么这样美 呢？“易牙马上跪下来回答：“这是人肉啊。”桓公听后大吃一惊，忙问：
“从哪里弄来的？”易牙回答：“我的儿子三岁了。我听说：‘忠君者没有
其家。‘您没尝过人肉味，因此杀了儿子来让您享享口福。“桓公说：“你
下去吧！“桓公见易牙如此忠诚，就更加宠爱和信任他了。卫姬有时也在桓 公面前为易牙说好话。从此以后，竖貂和易牙俩人无论内外之事都加干预， 只是回避管仲。为此，竖貂和易牙一起对桓公说：“听说‘君下令，臣传令’， 现在君主张口仲父，闭口仲父，无疑是齐国没有国君了！“桓公笑着说：“我 同仲父如同一人身上的大腿和胳膊。有大腿和胳膊才能使身体完整，有仲父 才能成全我。你们这些小人知道什么？“二人听后再不敢多说话了。管仲执 政三年，齐国很快强盛起来。髯仙作诗赞叹道：
疑人勿用用无疑，仲父当年独制齐。
都似桓公能信任，貂巫百口亦何为？
这一时期，楚国正处于强盛阶段，消灭了邓国，攻克了权国，征服了随
国，击败了郧国，与绞国缔结了盟约，使息国成为楚国的附属国。汉水以东 的小国，没有不在楚国面前称臣并向楚国进贡的。只有蔡国仰仗与齐侯连姻， 没有屈从楚国。中原各诸侯国曾联合用兵，都没有战败楚国。到了文王熊赀 时，称王已经两代了。文王有斗祈、屈重、斗伯比、薳章、斗廉，鬻拳等人 辅佐，始终对汉阳虎视眈眈，而且大有侵占中原的意图。
那位不与楚联盟的蔡哀侯献舞，同息国君侯都娶了陈国的公主作自己的 夫人。蔡先娶，息后娶。息侯夫人妫氏有绝世之美貌，因回国省亲，途经了 蔡国。蔡哀侯说：“我夫人的姊妹到了这里，哪有不见一面之礼呢？”派人 邀请妫氏到宫中盛情款待。席间蔡侯说话充满戏谑之词，全无敬客之意。息 妫生气地离开了。等到从陈返回来时，绕道没有经过蔡国。息侯听说蔡侯有 调戏他妻子的意图，便想找机会报复。于是派使者向楚进贡，并偷偷地告诉 楚文王说：“蔡仗着中原国家，不肯交纳贡款。如果楚军假装进攻我们，我 假装向蔡国求援，而蔡侯是个有勇无谋之君，必然亲自带兵来救我。那时我 与楚军前后夹击，必能抓住蔡哀侯献舞。捉住了献舞，也就不愁蔡国不进贡 了。“楚文王听后非常高兴，马上派兵进攻息国。息侯向蔡求援，蔡哀侯果 然派出大军，亲自率领他们来救息国。营地还没安顿好，楚的伏兵就从四面 冲出来。哀侯抵挡不住，急忙向息城逃去。息侯关上城门不让他进，只好大 败而逃。楚军从后面紧追不舍，一直到莘野，才捉住了哀侯，把他带回了楚 国。息侯犒赏了楚军将士，对楚文王表示了他的感激之情，并送文王出境。 哀侯知道中了息侯的诡计，恨之入骨。楚文王回国后，要杀掉并烹了蔡哀侯， 向太庙做祭祀，让祖宗享用。鬻拳提建议说：“大王才有进攻中原的意图， 如果杀了献舞，各诸侯都害怕了！不如放他回去，以和解为好。“再三苦劝， 文王就是不听。鬻拳由此而发怒，左手抓住文王的袖子，右手拔出身上所佩 带的刀对着文王说：“我就是与王同死，也决不忍心看着大王失去诸侯的信 任！“楚王害怕了，连声说：“我听你的！”便放了蔡侯。鬻拳对文王说：
“大王能听下臣之言，实乃楚国的福气。可是作为下臣逼大王，这是罪该万 死。请您罚我斧锧之刑！“楚王说：“你忠心为国，我不怪罪你。”鬻拳说：
“王虽赦免了我，可下臣我怎么能原谅自己呢？”随即用佩刀砍断自己的脚，
高声疾呼：“做臣民如有对君主非礼的人，看一看它！”楚王命令把那只脚
藏在国府里，“以此来记住我不听大臣劝言的过错！”并让医生给鬻拳治病。
病好后却不能走路了。楚王让他作大阍的官职，负责掌管城门，尊称为太伯。
然后在放蔡侯回国前，大摆酒宴为他饯行，席中有女乐手为他们弹唱歌舞。
有一个弹筝的女子，仪容秀丽，楚楚动人。楚王指着她对蔡侯说：“这个女
人容貌和技艺都超群，让她为你斟杯酒。“随即让那女子用大杯敬蔡侯，蔡
侯一饮而尽。又斟一大杯，祝楚王长寿。楚王笑着说：“你平生所见到的女
子，有绝世之美的吗？“蔡侯想起息侯导致楚国战败蔡国这一仇恨，便说：
“天下的女人，没有一个美丽漂亮能超过息妫的，那才是真正的天女。”楚 王问：“她的美丽在什么地方？”蔡侯说：“目如秋水，脸似桃花，高低适 中，举止优雅，动静有别，风采各异。我所见过的没有第二个！“楚王说：
“我要是见一见息夫人，死而无恨！”蔡侯说：“凭您的威力，就是见齐宋 二国君的妻妾也不在话下，更何况是您管辖下的一个妇人了。“楚王非常高 兴，当日尽情欢乐而散。蔡侯然后回到了蔡国。
楚王心里总想着蔡侯的话，就想得到息妫。于是便以巡视为名，来到息 国。息侯赶忙远接高迎，极其恭敬。息侯还亲自布置楚王住所，在大堂上设 国宴招待楚王。息侯亲自举杯，祝楚王长寿。楚王接杯在手，微笑地说：“过 去我为贵夫人尽了微薄之力，我今天到此，夫人难道不肯出来为我倒杯酒 吗？“息侯惧怕楚王的威力，不敢回绝，只好答应，叫人传话到宫中。不一 会儿，只听环珮之声作响，夫人息妫服装整齐地走了出来，铺上毯子和褥子， 息妫拜谢楚王。楚王慌忙回礼不迭。妫氏取过白玉的酒杯斟满端起。素手与 杯的玉色相映，楚王看后简直要昏过去。果真是天上少有，人间罕见。楚王 打算亲手去接酒杯，只见那妫氏不慌不忙地把杯递给仆人，转递给了楚王。 楚王一饮而尽。妫氏再次拜谢后便告辞回后宫了。楚王一心只想着息妫，酒 席上反倒不能尽情欢乐了。散席回到住所后，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转天， 楚王也在他的住所设宴，名义上是答谢，暗里却备有伏兵。息侯参加了酒席， 喝到一半时，楚王假装醉了，对息侯说：“我对你夫人有大功可言，今天三 军在此，你夫人就不能替我慰劳一下三军将士吗？“息侯推辞说：“我们的 国小，不能满足您的要求，望您能为我小国考虑一下。“楚王一下子拍案而 起，大声说道：“匹夫之人，背信弃义，难道用巧话来拒绝我吗？左右的人 还不给我拿下！“息侯正要申辩，四面隐藏的将士突然冲出，薳章和斗丹二 将一下子就把息侯抓往并捆了起来。楚王然后带着将士直奔息国的王宫，来 找息妫。息妫听说出现乱子，自叹道：“引狼入室，咎由自取！”说完奔向 后园，要投井而死。斗丹抢上前一把抓住，拉住她的衣裙说：“夫人难道不 为保全息侯的性命考虑吗？您这样俩人都活不了。“息妫听从了他的话。斗 丹领她来见楚王，楚王说尽好话安慰她，并答应不杀息侯，不毁息国宗庙， 随后就在军中立息妫作楚国夫人。因脸似桃花，又叫桃花夫人。现在汉阳府 城外有桃花洞，上有桃花夫人之庙，就是指息妫。唐人杜牧作诗道：
细腰宫里露桃新，脉脉无言几度春。 毕竟息亡缘底事？可怜金谷坠楼人！
楚王把息侯关在汝水，封他做十家的首领，守着息氏宗庙。息侯最后在忧郁 愤闷中死去。楚王的无道，至此算是做到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