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139 列传第二十七

类别:史部 作者:张廷玉(清) 书名:明史

    【原文】

    钱唐(程徐韩宜可(周观政欧阳韶萧岐(门克新)冯坚茹太素(曾秉正)李仕鲁(陈汶辉)叶伯巨郑士利(方徵)周敬心王朴

    钱唐,字惟明,象山人。博学敦行。洪武元年,举明经。对策称旨,特授刑部尚书。二年诏孔庙春秋释奠,止行于曲阜,天下不必通祀。唐伏阙上疏言:“孔子垂教万世,天下共尊其教,故天下得通祀孔子,报本之礼不可废。”侍郎程徐亦疏言:“古今祀典,独社稷、三皇与孔子通祀。天下民非社稷、三皇则无以生,非孔子之道则无以立。尧、舜、禹、汤、文、武、周公,皆圣人也。然发挥三纲五常之道,载之于经,仪范百王,师表万世,使世愈降而人极不坠者,孔子力也。孔子以道设教,天下祀之,非祀其人,祀其教也,祀其道也。今使天下之人,读其书,由其教,行其道,而不得举其祀,非所以维人心、扶世教也。”皆不听。久之,乃用其言。帝尝览《孟子》,至“草芥”“寇仇”语,谓:“非臣子所宜言”,议罢其配享。诏:“有谏者以大不敬论。”唐抗疏入谏曰:“臣为孟轲死,死有余荣。”时廷臣无不为唐危。帝鉴其诚恳,不之罪。孟子配享亦旋复。然卒命儒臣修《孟子节文》云。

    唐为人强直。尝诏讲《虞书》,唐陛立而讲。或纠唐草野不知君臣礼,唐正色曰:“以古圣帝之道陈于陛下,不跪不为倨。”又尝谏宫中不宜揭武后图。忤旨,待罪午门外竟日。帝意解,赐之食,即命撤图。未几,谪寿州,卒。

    程徐,字仲能,鄞人。元名儒端学子也。至正中,以明《春秋》知名。历官兵部尚书,致仕。明兵入元都,妻金抱二岁儿与女琼赴井死。洪武二年,偕危素等自北平至京。授刑部侍郎,进尚书,卒。徐精勤通敏,工诗文,有集传于世。

    韩宜可,字伯时,浙江山阴人。元至正中,行御史台辟为掾,不就。洪武初,荐授山阴教谕,转楚府录事。寻擢监察御史,弹劾不避权贵。时丞相胡惟庸、御史大夫陈宁、中丞涂节方有宠于帝,尝侍坐,从容燕语。宜可直前,出怀中弹文,劾三人险恶似忠,奸佞似直,恃功怙宠,内怀反侧,擢置台端,擅作威福,乞斩其首以谢天下。帝怒曰:“快口御史,敢排陷大臣耶!”命下锦衣卫狱,寻释之。

    九年出为陕西按察司佥事。时官吏有罪者,笞以上悉谪屯凤阳,至万数。宜可疏,争之曰:“刑以禁淫慝,一民轨,宜论其情之轻重,事之公私,罪之大小。今悉令谪屯,此小人之幸,君子殆矣。乞分别,以协众心。”帝可之。已,入朝京师。会赐诸司没官男女,宜可独不受。且极论:“罪人不孥,古之制也。有事随坐,法之滥也。况男女,人之大伦,婚姻逾时,尚伤和气。合门连坐,岂圣朝所宜!”帝是其言。后坐事将刑,御谨身殿亲鞫之,获免。复疏,陈二十余事,皆报可。未几,罢归。已,复征至。命撰祀钟山、大江文;谕日本、征乌蛮诏,皆称旨,特授山西右布政使。寻以事安置云南。惠帝即位,用检讨陈性善荐,起云南参政,入拜左副都御史,卒于官。是夜大星陨,枥马皆惊嘶,人谓:“宜可当之”云。

    帝之建御史台也,诸御史以敢言著者,自宜可外,则称周观政。

    观政亦山阴人。以荐授九江教授,擢监察御史。尝监奉天门。有中使将女乐入,观政止之。中使曰:“有命”,观政执不听。中使愠而入,顷之出报曰:“御史且休,女乐已罢不用。”观政又拒曰:“必面奉诏。”已而帝亲出宫,谓之曰:“宫中音乐废缺,欲使内家肄习耳。朕已悔之,御史言是也。”左右无不惊异者。观政累官江西按察使。

    前观政者,有欧阳韶,字子韶,永新人。荐授监察御史。有诏:日命两御史侍班。韶尝侍直,帝乘怒将戮人。他御史不敢言,韶趋跪殿廷下,仓卒不能措词,急捧手加额,呼曰:“陛下不可!”帝察韶朴诚,从之。未几,致仕,卒于家。

    萧岐,字尚仁,泰和人。五岁而孤,事祖父母以孝闻。有司屡举不赴。洪武十七年,诏征贤良,强起之。上十便书,大意谓:帝刑罚过中,讦告风炽。请禁止实封以杜诬罔;依律科狱以信诏令。凡万余言。召见,授潭王府长史。力辞,忤旨,谪云南楚雄训导。岐即日行,遣骑追还。岁余,改授陕西平凉。再岁致仕。复召与钱宰等考定《书》传。赐币钞,给驿归。尝辑《五经要义》;又取《刑统八韵赋》,引律令为之解,合为一集。尝曰:“天下之理本一,出乎道必入乎刑。吾合二书,使观者有所省也。”学者称“正固先生”。

    当是时,太祖治尚刚严,中外凛凛,奉法救过不给。而岐所上书过切直,帝不为忤。厥后以言被超擢者,有门克新。

    克新,巩昌人。泰州教谕也。二十六年,秩满来朝。召问经史及政治得失。克新直言无隐。授赞善。时绍兴王俊华以善文辞,亦授是职。上谕吏部曰:“左克新,右俊华,重直言也。”初,教官给由至京,帝询民疾苦。岢岚吴从权、山阴张桓皆言:“臣职在训士,民事无所与。”帝怒曰:“宋胡瑗为苏、湖教授,其教兼经义治事;汉贾谊、董仲舒皆起田里,敷陈时务;唐马周不得亲见太宗,且教武臣言事。今既集朝堂,朕亲询问,俱无以对,志圣贤之道者固如是乎!”命窜之边方。且榜谕天下学校,使为鉴戒。至是克新以亮直见重。不数年,擢礼部尚书。寻引疾,命太医给药物,不辍其奉。及卒,命有司护丧归葬。

    冯坚,不知何许人,为南丰典史。洪武二十四年上书言九事:“一曰养圣躬。请清心省事,不与细务,以为民社之福。二曰择老成。诸王年方壮盛,左右辅导。愿择取老成之臣出为王官,使得直言正色,以图匡救。三曰攘要荒。请务农讲武,屯戍边圉,以备不虞。四曰励有司。请得廉正有守之士,任以方面。旌别属吏,具实以闻而黜陟之。使人勇于自治。五曰褒祀典。请敕有司采历代忠烈诸臣,追加封谥,俾末俗有所兴劝。六曰省宦寺。晨夕密迩,其言易入,养成祸患而不自知。请裁去冗员,可杜异日陵替之弊。七曰易边将。假以兵柄,久在边圉,多致纵佚。请时迁岁调,不使久居其任。不惟保全勋臣,实可防将骄卒惰、内轻外重之渐。八曰访吏治。廉干之才,或为上官所忌,僚吏所嫉。上不加察,非激劝之道。请广布耳目,访察廉贪,以明黜陟。九曰增关防。诸司以帖委胥吏,俾督所部,辄加箠楚,害及于民。请增置勘合以付诸司,听其填写差遣,事讫缴报,庶所司不轻发以病民,而庶务亦不致旷废。”书奏,帝嘉之,称其知时务,达事变。又谓侍臣曰:“坚言惟调易边将则未然。边将数易,则兵力勇怯。敌情出没,出川形胜,无以备知。倘得赵充国、班超者,又何取数易为哉!”乃命吏部擢坚左佥都御史,在院颇持大体。其明年,卒于任。

    茹太素,泽州人。洪武三年,乡举,上书称旨,授监察御史。六年擢四川按察使,以平允称。七年五月召为刑部侍郎,上言:“自中书省内外百司,听御史、按察使检举。而御史台未有定考,宜令守院御史一体察核。磨勘司官吏数少,难以检核天下钱粮,请增置若干员,各分为科。在外省卫,凡会议军民事,各不相合,致稽延。请用按察司一员纠正。”帝皆从之。明年,坐累降刑部主事。陈时务累万言,太祖令中书郎王敏诵而听之。中言:“才能之士,数年来幸存者百无一二,今所任率迂儒俗吏。”言多忤触。帝怒,召太素面诘,杖于朝。次夕,复于宫中令人诵之,得其可行者四事。慨然曰:“为君难,为臣不易。朕所以求直言,欲其切于情事。文词太多,便至荧听。太素所陈,五百余言可尽耳。”因令中书定奏对式,俾陈得失者无繁文。摘太素疏中可行者下所司,帝自序其首,颁示中外。

    十年,与同官曾秉正先后同出为参政,而太素往浙江。寻以侍亲赐还里。十六年召为刑部试郎中。居一月,迁都察院佥都御史。复降翰林院检讨。十八年九月擢户部尚书。

    太素抗直不屈,屡濒于罪,帝时宥之。一日,宴便殿,赐之酒曰:“金杯同汝饮,白刃不相饶。”太素叩首,即续韵对曰:“丹诚图报国,不避圣心焦。”帝为恻然。未几,谪御史,复坐排陷詹徽,与同官十二人俱镣足治事。后竟坐法死。

    曾秉正,南昌人。洪武初,荐授海州学正。九年,以天变诏群臣言事。秉正上疏数千言,大略曰:“古之圣君不以天无灾异为喜,惟以祗惧天谴为心。陛下圣文神武,统一天下,天之付与,可谓盛矣。兵动二十余年,始得休息。天之有心于太平亦已久矣;民之思治亦切矣。创业与守成之政,大抵不同。开创之初,则行富国强兵之术,用趋事赴功之人。大统既立,邦势已固。则普天之下,水土所生,人力所成,皆邦家仓库之积;乳哺之童,垂白之叟,皆邦家休养之人。不患不富庶,惟保成业于永久为难耳。于此之时,当尽革向之所为,何者足应天心,何者足慰民望,感应之理,其效甚速。”又言天既有警,则变不虚生。极论《大易》、《春秋》之旨。帝嘉之,召为思文监丞。未几,改刑部主事。十年擢陕西参政。会初置通政司,即以秉正为使。在位数言事,帝颇优容之。寻竟以忤旨罢。贫不能归,鬻其四岁女。帝闻大怒,置腐刑,不知所终。

    李仕鲁,字宗孔,濮人。少颖敏笃学,足不窥户外者三年。闻鄱阳硃公迁得宋硃熹之传,往从之游,尽受其学。太祖故知仕鲁名,洪武中,诏求能为硃氏学者,有司举仕鲁。入见,太祖喜曰:“吾求子久,何相见晚也!”除黄州同知。曰:“朕姑以民事试子,行召子矣。”期年,治行闻。十四年,命为大理寺卿。

    帝自践阼后,颇好释氏教。诏征东南戒德僧,数建法会于蒋山。应对称旨者辄赐金礻阑袈裟衣,召入禁中,赐坐与讲论。吴印、华克勤之属,皆拔擢至大官,时时寄以耳目。由是其徒横甚,谗毁大臣。举朝莫敢言,惟仕鲁与给事中陈汶辉相继争之。汶辉疏言:“古帝王以来,未闻缙绅缁流,杂居同事,可以相济者也。今勋旧耆德咸思辞禄去位,而缁流憸夫乃益以谗间。如刘基、徐达之见猜,李善长、周德兴之被谤,视萧何、韩信,其危疑相去几何哉?伏望陛下于股肱心膂,悉取德行文章之彦,则太平可立致矣。”帝不听。诸僧怙宠者,遂请为释氏创立职官。于是以先所置善世院为僧录司。设左、右善世、左、右阐教、左、右讲经觉义等官,皆高其品秩。道教亦然。度僧尼道士至逾数万。仕鲁疏言:“陛下方创业,凡意指所向,即示子孙万世法程,奈何舍圣学而崇异端乎!”章数十上,亦不听。

    仕鲁性刚介,由儒术起,方欲推明硃氏学,以辟佛自任。及言不见用,遽请于帝前,曰:“陛下深溺其教,无惑乎臣言之不入也!还陛下笏,乞赐骸骨归田里。”遂置笏于地。帝大怒,命武士捽搏之,立死阶下。

    陈汶辉,字耿光,诏安人。以荐授礼科给事中,累官至大理寺少卿。数言得失,皆切直。最后忤旨,惧罪,投金水桥下死。

    仕鲁与汶辉死数岁,帝渐知诸僧所为多不法,有诏清理释道二教云。

    叶伯巨,字居升,宁海人。通经术。以国子生授平遥训导。洪武九年星变,诏求直言。伯巨上书,略曰:

    臣观当今之事,太过者三:分封太侈也,用刑太繁也,求治太速也。

    先王之制,大都不过三国之一,上下等差,各有定分,所以强干弱枝,遏乱源而崇治本耳。今裂土分封,使诸王各有分地,盖惩宋、元孤立,宗室不竞之弊。而秦、晋、燕、齐、梁、楚、吴、蜀诸国,无不连邑数十。城郭宫室亚于天子之都,优之以甲兵卫士之盛。臣恐数世之后,尾大不掉,然后削其地而夺之权,则必生觖望。甚者缘间而起,防之无及矣。议者曰:‘诸王皆天子骨肉,分地虽广,立法虽侈,岂有抗衡之理?’臣窃以为不然。何不观于汉、晋之事乎?孝景,高帝之孙也;七国诸王,皆景帝之同祖父兄弟子孙也。一削其地,则遽构兵西向。晋之诸王,皆武帝亲子孙也,易世之后,迭相攻伐,遂成刘、石之患。由此言之,分封逾制,祸患立生。援古证今,昭昭然矣。此臣所以为太过者也。

    昔贾谊劝汉文帝,尽分诸国之地,空置之以待诸王子孙。向使文帝早从谊言,则必无七国之祸。愿及诸王未之国之先,节其都邑之制,减其卫兵,限其疆理,亦以待封诸王之子孙。此制一定,然后诸王有贤且才者入为辅相,其余世为籓屏,与国同休。割一时之恩,制万世之利,消天变而安社稷,莫先于此。

    臣又观历代开国之君,未有不以任德结民心,以任刑失民心者。国祚长短,悉由于此。古者之断死刑也,天子撤乐减膳,诚以天生斯民,立之司牲,固欲其并生,非欲其即死。不幸有不率教者入于其中,则不得已而授之以刑耳。议者曰:宋、元中叶,专事姑息,赏罚无章,以致亡灭。主上痛惩其弊,故制不宥之刑,权神变之法,使人知惧而莫测其端也。臣又以为不然。开基之主垂范百世,一动一静,必使子孙有所持守。况刑者,民之司命,可不慎欤!夫笞、杖、徒、流、死,今之五刑也。用此五刑,既无假贷,一出乎大公至正可也。而用刑之际,多裁自圣衷,遂使治狱之吏务趋求意旨。深刻者多功,平反者得罪。欲求治狱之平,岂易得哉!近者特旨,杂犯死罪,免死充军。又删定旧律诸则,减宥有差矣。然未闻有戒敕治狱者务从平恕之条。是以法司犹循故例。虽闻宽宥之名,未见宽宥之实。所谓实者,诚在主上,不在臣下也。故必有罪疑惟轻之意,而后好生之德洽于民心,此非可以浅浅期也。

    何以明其然也?古之为士者,以登仕为荣,以罢职为辱。今之为士者,以溷迹无闻为福,以受玷不录为幸,以屯田工役为必获之罪,以鞭笞捶楚为寻常之辱。其始也,朝廷取天下之士,网罗捃摭,务无余逸。有司敦迫上道,如捕重囚。比到京师,而除官多以貌选。所学或非其所用,所用或非其所学。洎乎居官,一有差跌,苟免诛戮,则必在屯田工役之科。率是为常,不少顾惜,此岂陛下所乐为哉?诚欲人之惧而不敢犯也。窃见数年以来,诛杀亦可谓不少矣,而犯者相踵。良由激劝不明,善恶无别。议贤议能之法既废,人不自励,而为善者怠也。有人于此,廉如夷、齐,智如良、平,少戾于法。上将录长弃短而用之乎?将舍其所长、苛其所短而置之法乎?苟取其长而舍其短,则中庸之材争自奋于廉智。倘苛其短而弃其长,则为善之人皆曰:某廉若是,某智若是,朝廷不少贷之,吾属何所容其身乎!致使朝不谋夕,弃其廉耻,或事掊克,以备屯田工役之资者,率皆是也。若是非用刑之烦者乎?

    汉尝徙大族于山陵矣,未闻实之以罪人也。今凤阳皇陵所在,龙兴之地,而率以罪人居之,怨嗟愁苦之声充斥园邑,殆非所以恭承宗庙意也。且夫强敌在前,则扬精鼓锐,攻之必克,擒之必获,可也。今贼突窜山谷,以计求之,庶或可得。顾劳重兵,彼方惊散,入不可踪迹之地。捕之数年,既无其方,而乃归咎于新附户籍之细民,而迁徙之。骚动数千里之地,室家不得休居,鸡犬不得宁息。况新附之众,向者流移他所,朝廷许其复业。今附籍矣,而又复迁徙,是法不信于民也。夫户口盛而后田野辟,赋税增。今责守令年增户口,正为是也。近者已纳税粮之家,虽承旨分释还家,而其心犹不自安。已起户口,虽蒙怜恤,而犹见留开封祗候。讹言惊动,不知所出。况太原诸郡,外界边境,民心如此,甚非安边之计也。臣愿自今朝廷宜存大体,赦小过。明诏天下,修举“八议”之法,严禁深刻之吏。断狱平允者超迁之,残酷裒敛者罢黜之。凤阳屯田之制,见在居屯者,听其耕种起科。已起户口、见留开封者,悉放复业。如此则足以隆好生之德,树国祚长久之福。而兆民自安,天变自消矣。

    昔者周自文、武至于成、康,而教化大行;汉自高帝至于文、景,而始称富庶。盖天下之治乱,气化之转移,人心之趋向,非一朝一夕故也。今国家纪元,九年于兹,偃兵息民,天下大定。纪纲大正,法令修明,可谓治矣。而陛下切切以民俗浇漓,人不知惧,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诈起。故或朝信而幕猜者有之;昨日所进,今日被戮者有之。乃至令下而寻改,已赦而复收。天下臣民莫之适从。臣愚谓天下之趋于治,犹坚冰之泮也。冰之泮,非太阳所能骤致。阳气发生,土脉微动,然后得以融释。圣人之治天下,亦犹是也。刑以威之,礼以导之,渐民以仁,摩民以义,而后其化熙熙。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此非空言也。

    求治之道,莫先于正风俗;正风俗之道,莫先于守令知所务;使守令知所务,莫先于风宪知所重;使风宪知所重,莫先于朝廷知所尚。古郡守、县令,以正率下,以善导民,使化成俗美。征赋、期会、狱讼、簿书,固其末也。今之守令以户口、钱粮、狱论为急务;至于农桑、学校,王政之本,乃视为虚文而置之,将何。以教养斯民哉?以农桑言之:方春州县下一白帖,里甲回申文状而已,守令未尝亲视种艺次第、旱涝戒备之道也。以学校言之:廪膳诸生,国家资之以取人才之地也。今四方师生,缺员甚多。纵使具员,守令亦鲜有以礼让之实作其成器者。朝廷切切于社学,屡行取勘师生姓名、所习课业。乃今社镇城郭,或但置立门牌,远村僻处则又徒存其名,守令不过具文案、备照刷而已。上官分部按临,亦但循习故常,依纸上照刷,未尝巡行点视也。兴废之实,上下视为虚文。小民不知孝弟忠信为何物,而礼义廉耻扫地矣。风纪之司,所以代朝廷宣导德化,访察善恶。听讼谳狱,其一事耳。今专以狱讼为要。忠臣、孝子、义夫、节妇,视为末节而不暇举,所谓宣导风化者安在哉?其始但知以去一赃吏、决一狱讼为治,而不知劝民成俗,使民迁善远罪,乃治之大者。此守令风宪未审轻重之失也。

    《王制》论乡秀士升于司徒曰“选士”,司徒论其秀士而升于太学曰“俊士”,大乐正又论造士之秀升之司马曰“进士”,司马辨论官材,论定,然后官之;任官,然后爵之。其考之之详若此,故成周得人为盛。今使天下诸生考于礼部,升于太学,历练众职,任之以事,可以洗历代举选之陋,上法成周。然而升于太学者,或未数月,遽选入官,间或委以民社。臣恐其人未谙时务,未熟朝廷礼法,不能宣导德化,上乖国政,而下困黎民也。开国以来,选举秀才不为不多,所任名位不为不重,自今数之,在者有几?臣恐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昔年所举之人,岂不深可痛惜乎!凡此皆臣所为求治太速之过也。

    昔者宋有天下盖三百余年。其始,以礼义教其民,当其盛时,闾阎里巷皆有忠厚之风,至于耻言人之过失。洎乎末年,忠臣义士视死如归,妇人女子羞被污辱,此皆教化之效也。元之有国,其本不立,犯礼义之分,坏廉耻之防。不数十年,弃城降敌者不可胜数,虽老儒硕臣甘心屈辱。此礼义廉耻不振之弊。遗风流俗至今未革,深可怪也。臣谓:莫若敦仁义,尚廉耻。守令则责其以农桑、学校为急,风宪则责其先教化、审法律,以平狱缓刑为急。如此,则德泽下流,求治之道庶几得矣。郡邑诸生升于太学者,须令在学肄业,或三年,或五年,精通一经,兼习一艺,然后入选。或宿卫,或办事,以观公卿大夫之能,而后任之以政,则其学识兼懋,庶无败事。且使知禄位皆天之禄位,而可以塞凯觎之心也。治道既得,陛下端拱穆清,待以岁月,则阴阳调而风雨时,诸福吉祥莫不毕至。尚何天变之不消哉?

    书上,帝大怒曰:“小子间吾骨肉,速逮来,吾手射之!”既至,丞相乘帝喜以奏,下刑部狱。死狱中。

    先是,伯巨将上书,语其友曰:“今天下惟三事可患耳,其二事易见而患迟,其一事难见而患速。纵无明诏,吾犹将言之,况求言乎。”其意盖谓分封也。然是时诸王止建籓号,未曾裂土,不尽如伯巨所言。迨洪武末年,燕王屡奉命出塞,势始强。后因削夺称兵,遂有天下,人乃以伯巨为先见云。

    郑士利,字好义,宁海人。兄士元,刚直有才学,由进士历官湖广按察使佥事。荆、襄卒乘乱掠妇女,吏不敢问,士元立言于将领,还所掠。安陆有冤狱,御史台已谳上,士元奏其冤,得白。会考校钱谷册书,空印事觉。凡主印者论死,佐贰以下榜一百,戍远方。士元亦坐是系狱。时帝方盛怒,以为欺罔,丞相御史莫敢谏。士利叹曰:“上不知,以空印为大罪。诚得人言之,上圣明,宁有不悟?”会星变求言。士利曰:“可矣。”既而读诏:“有假公言私者,罪。”士利曰:“吾所欲言,为天子杀无罪者耳。吾兄非主印者,固当出。需吾兄杖出乃言,即死不恨。”

    士元出,士利乃为书数千言,言数事,而于空印事尤详。曰:“陛下欲深罪空印者,恐奸吏得挟空印纸,为文移以虐民耳。夫文移必完印乃可。今考较书策,乃合两缝印,非一印一纸比。纵得之,亦不能行,况不可得乎?钱谷之数,府必合省,省必合部,数难悬决,至部乃定。省府去部远者六七千里,近亦三四千里,册成而后用印,往返非期年不可。以故先印而后书。此权宜之务,所从来久,何足深罪?且国家立法,必先明示天下而后罪犯法者,以其故犯也。自立国至今,未尝有空印之律。有司相承,不知其罪。今一旦诛之,何以使受诛者无词?朝廷求贤士,置庶位,得之甚难。位至郡守,皆数十年所成就。通达廉明之士,非如草菅然,可刈而复生也。陛下奈何以不足罪之罪,而坏足用之材乎?臣窃为陛下惜之。”书成,闭门逆旅泣数日。兄子问曰:“叔何所苦?”士利曰:“吾有书欲上,触天子怒,必受祸。然杀我,生数百人,我何所恨!”遂入奏。帝览书,大怒,下丞相御史杂问,究使者。士利笑曰;“顾吾书足用否耳。吾业为国家言事,自分必死,谁为我谋?”狱具,与士元皆输作江浦,而空印者竟多不免。

    方徵,字可久,莆田人。以乡举授给事中。尝侍游后苑,与联诗句。太祖知其有母在,赐白金,驰驿归省。还改监察御史,出为怀庆知府。徵志节甚伟,遇事敢直言。居郡时,因星变求言,疏言:“风宪官以激浊扬清为职。今不闻旌廉拔能,专务罗织人罪,多征赃罚,此大患也。朝廷赏罚明信,乃能劝惩。去年各行省官吏以用空印罹重罪,而河南参政安然、山东参政硃芾俱有空印,反迁布政使,何以示劝惩?”帝问罗织及多征赃罚者为谁,徵指河南佥事彭京以对。贬沁阳驿丞。十三年,以事逮至京,卒。

    周敬心,山东人,太学生也。洪武二十五年,诏求晓历数者,敬心上疏极谏,且及时政数事。略曰:

    臣闻国祚长短,在德厚薄,不在历数。三代尚矣,三代而下,最久莫如汉、唐、宋,最短莫如秦、隋、五代。其久也以有道,其短也以无道。陛下膺天眷命,救乱诛暴。然神武威断则有余,宽大忠厚则不足。陛下若效两汉之宽大,唐、宋之忠厚,讲三代所以有道之长,则帝王之祚可传万世,何必问诸小道之人耶?

    臣又闻陛下连年远征,北出沙漠,为耻不得传国玺耳。昔楚平王时,琢卞和之玉,至秦始名为“玺”,历代递嬗,以讫后唐。治乱兴废,皆不在此。石敬瑭乱,潞王携以自焚,则秦玺固已毁矣。敬瑭入洛,更以玉制。晋亡入辽,辽亡遗于桑乾河。元世祖时,札剌尔者渔而得之。今元人所挟,石氏玺耳。昔者三代不知有玺,仁为之玺,故曰“圣人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陛下奈何忽天下之大玺,而求汉、唐、宋之小玺也?

    方今力役过烦,赋敛过厚。教化溥而民不悦;法度严而民不从。昔汲黯言于武帝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方今国则愿富,兵则愿强,城池则愿高深,宫室则愿壮丽,土地则愿广,人民则愿众。于是多取军卒,广籍资财,征伐不休,营造无极,如之何其可治也?臣又见洪武四年录天下官吏,十三年连坐胡党,十九年逮官吏积年为民害者,二十三年罪妄言者。大戮官民,不分臧否。其中岂无忠臣、烈士、善人、君子?于兹见陛下之薄德而任刑矣。水旱连年,夫岂无故哉!

    言皆激切。报闻。

    王朴,同州人。洪武十八年进士。本名权,帝为改焉。除吏科给事中,以直谏忤旨罢。旋起御史。陈时事千余言。性鲠直,数与帝辨是非,不肯屈。一日,遇事争之强。帝怒,命戮之。及市,召还,谕之曰:“汝其改乎?”朴对曰:“陛下不以臣为不肖,擢官御史,奈何摧辱至此!使臣无罪,安得戮之?有罪,又安用生之?臣今日愿速死耳。”帝大怒,趣命行刑。过史馆,大呼曰:“学士刘三吾志之:某年月日,皇帝杀无罪御史朴也!”竟戮死。帝撰《大诰》,谓朴诽谤,犹列其名。

    有张衡者,万安人,朴同年进士。授礼科给事中。奏疏剀切。擢礼部侍郎。以清慎见褒,载于《大诰》。后亦以言事坐死。

    赞曰:太祖英武威断,廷臣奏对,往往失辞。而钱唐、韩宜可、李仕鲁辈,抱其朴诚,力诤于堂陛间,可谓古之遗直矣。伯巨、敬心以缝掖诸生,言天下至计,虽违于信而后谏之义,然原厥本心,由于忠爱。以视末季沽名卖直之流,有不可同日而语者也。

    【译文】

    钱唐,字惟明,象山人。

    学问渊博德行敦厚。

    洪武元年考取明经科。

    对策时符合旨意,特别任用为刑部尚书。

    二年,下诏在孔庙春秋雨季祭奠先师孔子,只在曲阜举行,天下不必全都祭祀。

    钱唐直接向皇帝上疏说:“孔子垂教万世,天下都尊崇他的教导,所以天下都祭祀孔子,受恩思报,不忘本源的礼法不可废弃。”侍郎程徐也上奏说:“古今祭祀典礼,只有社稷神、三皇与孔子天下都祭祀。

    天下人民没有社稷、三皇就不能生存,没有孔子的道义就不能立身。

    尧、舜、禹、汤、文、武、周公,都是圣人,然而发挥三纲五常之道,记载于经中,作为酉王的典范,表率万世,使世代越衰落而人极力不坠落,是孔子的力量。

    孔子用道来设立教,天下祭祀,并非祭祀他本人,而是祭祀他的德教,祭祀他的道。

    现在让天下人来读他的书,用他的教,实行他的道义,而不能举行祭典,不是维持人心扶助世教的方法。”都不听从。

    很久之后,纔用他的话。

    皇帝曾经阅读《孟子》,看到“草芥”“寇仇”的话,说这不是臣子所应当说的,议论罢除祭孔子时孟子配受祭享,下诏有进谏的以大不敬论处。

    钱唐直接上疏劝谏说:“臣为孟轲而死,死了还有光荣。”当时朝廷大臣没有不为钱唐担心的。

    皇帝明察他的诚恳,不治他的罪。

    孟子配祭又很快恢复。

    可是终究命令儒臣修《孟子节文》。

    钱唐为人刚强正直。

    曾下诏让他讲《虞书》,钟廑在台阶上站着讲。

    有人检举钱唐是草野之民不知君臣之礼,钱唐正色地说:“把古代圣帝的大道陈说给陛下,不跪不算倨傲。”又曾经劝谏宫中不适合张贴武后图像。

    触犯旨意,在午门外待罪终日。

    皇帝怒气消解,赐给他食物,立即命令撤下武后图像。

    不久,贬谪寿州,去世。

    程徐,字仲能,鄞人。

    元代名儒程端学的儿子。

    至正年问,以通《春秋》出名。

    多次升官至兵部尚书,退休。

    明朝军队攻入元都,妻子金氏抱着两岁的儿子与女儿程琼投井而死。

    洪武二年,偕同危素等人从北平到京城。

    授官刑部侍郎,升任尚书,去世。

    程徐机警勤劳通达敏悟,工于诗文,有诗文集传于世间。

    韩宜可,字伯时,浙江山阴人。

    元代至正年间,行御史台征召他作辅佐官吏,他不赴任。

    洪武初年,因推荐授官山阴教谕,转任楚府录事。

    不久提拔为监察御史,弹劾官员不回避权贵。

    当时丞相胡惟庸、御史大夫陈宁、中丞涂节正受皇帝宠幸,曾经侍从皇帝坐,悠闲地交谈。

    韩宜可径直上前,从怀中掏出弹劾文,弹劾三人阴恶似忠心,奸佞似芷直,依恃功劳和宠幸,内心却反复无常,提升到台端,擅自作威作福,请求斩了他们的头来谢罪于天下。

    皇帝发怒说:“快嘴的御史,竟敢排挤陷害大臣!”命令关入锦衣卫监狱,不久释放了他。

    九年,出外任陕西按察司愈事。

    当时官吏有罪的人,笞刑以上的全贬谪屯守凤阳,达到万余人。

    韩宜可上疏争执说:“刑法是用来禁止奸邪淫恶,统一人民的轨范,应论情节的轻重,事情的公私、罪罚的大小。

    现在全让贬谪屯守,这是小人的幸运,君子则危险了,请求分别论处来协合众心。”皇帝同意了。

    不久,进京师朝见皇帝。

    恰逢把没入官府的男女赏赐给各部门,韩宜可独自不接受。

    而且极力论说:“处罚罪恶不连及妻子儿女,这是古代制度。

    有事随意株连,这是滥用刑法。

    何况男女,是人中的大伦常,婚姻遇了时候,尚要伤及和气。

    满门连坐,岂是圣朝所应做的。”皇帝赞成他的言论。

    后来因事坐罪将判刑,皇帝到谨身殿亲自审讯,获得免罪。

    又上疏陈述了二十余件事,都回复同意。

    不久,罢职归乡。

    后来,又征召他到京城,命令撰写祭祀钟山、大江的文章,谕告日本、征伐乌蛮的诏书,都符合旨意,特别授为山西右布政使。

    不久,因事安置云南。

    惠帝即位,因为检讨官陈性善的推荐,起用为云南参政,入京拜授左副都御史,死于任上。

    这一夜大星陨落,拴在马槽上的骏马都惊恐地嘶呜,人们都说是韩宜可去世的应验。

    皇帝建御史台,诸御史中以敢于直言著称的,除韩宜可外,就数周观政。

    周观政也是山阴人。

    因人推荐授官九江教授,提升为监察御史。

    曾经监察奉天门。

    有位宦官领女乐入宫,周观政制止他。

    中使说:“皇帝有命令。”周观政执意不听。

    宦官不高兴地进去了,不久出来报告说:“御史还是算了吧,女乐已停止不用。”周观政又拒绝说:“必须当面奉诏。”不久皇帝亲自出宫,对他说:“宫中音乐废缺,想使宫女学习罢了。

    朕已经悔过,御吏说的对。”左右没有不惊异的。

    周观政多次升官至垄西按察使。

    在周观政之前,有欧阳韶,字子韶,永新人。

    被推荐授官监察御史。

    有诏书,每日命两御史轮流值班。

    欧阳韶曾伺候听命,皇帝乘着发怒要杀人。

    其它御史都不敢说,欧阳韶快步上前跪在殿廷下,仓促间不能说话,急忙拱手放在额头上,高声说:“陛下不可以。”皇帝看到欧阳韶朴实真诚,便听从了。

    不久,退休,在家中去世。

    萧岐,字尚仁,泰和人。

    五岁成孤儿,侍奉祖父母以孝敬闻名,有关部门多次推举而不赴任。

    洪武十七年,下诏征召贤良,强行起用他。

    他上十便书,大意说帝王刑罚过当,揭发控告风炽烈,请求禁止实封以杜绝诬陷欺罔,依照法律条文审案以使诏令信实,共一万多字。

    被召见,授官潭王府长史。

    坚决推辞,触犯旨意,贬谪为云南楚雄训导。

    萧岐当天起程,朝廷派骑兵追回来。

    一年多后,改任陕西平凉,又一年后退休。

    后来又召他与钱宰等考定书传,赐给钱钞,供给驿马回乡。

    曾编辑《五经要义》,又取《刑统八韵赋》,引法律规定来解释,合编成一集。

    曾说:“天下之理本来出于一个,出于道必入于刑。

    我合编两本书,使观看的人有所省悟。”学者称他正固先生。

    在这时,太祖治国崇尚严峻,朝廷内外恐惧,奉行法律补救过错还来不及,而萧岐所上书遇于急切正直,皇帝不认为触怒。

    他以后因上言被破格提拔的人,有门克新。

    门克新,巩昌人,泰州教谕。

    二十六年,任期满后来京朝见。

    皇帝召见他问经史及政治得失。

    门克新直言相告毫无隐瞒,授官赞善。

    当时绍兴王俊华因善于文辞,也授予同样官职。

    皇上谕告吏部说:“左有门克新,右有王俊华,这是重视直言。”当初,教官给由至京城,皇帝询问人民疾苦。

    岢岚昊从权、山阴张桓都说“臣之职责在于教育读书人,人民的事情没有参与”。

    皇帝发怒说:“宋代胡瑗担任苏、湖教授,兼教经义政事。

    漠代贾谊、董仲舒都起于田问阎里,而论列时势。

    唐代马周不能亲自见太宗,尚且教武臣议论政事。

    现在已经召集到朝堂,朕亲自询问,都没有什么对答,有志于圣贤之道的人本来就如此吗?”命令放逐到边塞,而且发榜告谕天下学校,使之引为鉴戒。

    到这时门克新因诚实正直被重用。

    不过几年,提拔为礼部尚书。

    不久因疾病引退,命太医给予药物,不停止他的俸禄。

    他去世以后,命令有关部门护送回乡安葬。

    冯坚,不知何地人,任南丰典史。

    洪武二十四年上书议论九件事。

    一是养圣躬。

    请求清心省事,不参与小事,以此为人民社稷的福禄。

    二是择老成。

    诸王年轻气壮,左右辅导,希望选择老成大臣出任王官,使之得到正直言论与严肃容色以图匡正补救。

    三是攘要荒。

    请求务农讲武,在边境屯田,以防不测。

    四是励有司。

    请求得到廉洁正直有操守的人才,任以一个方面的官职,区别属吏,具实上报而决定升降,使人勇于自我约束。

    五是褒祀典。

    请求敕令有关部门收集历代忠烈众臣,追加封号谧号,使世俗之人有所振兴勤勉。

    六是省宦寺。

    宦官与帝早晚亲近,他们的言论容易听从,养成祸患而自己不知觉。

    请求裁减多余人员,可以杜绝他日衰败的弊端。

    七是易边将。

    给予兵权,久在边境,多导致恣肆放纵。

    请求经常调任,不使长久一地任官。

    不仅保全勋臣,实际上可以防止将领骄傲士兵懒惰、朝廷权力轻,外地官吏权力重的情况滋长。

    八是访吏治。

    廉洁干练的人才,有的被上司忌恨,同僚官吏嫉妒,皇上不加明察,不是激发鼓励之道。

    请求广布尔目,访问考察廉洁或贪婪,以明确升降官员。

    九是增关防。

    各部门用帖子委托小吏,使监督管辖范围的事,动辄拷打,祸害到人民。

    请求增设验对的符契交付各部门,让他们填写差遣,事完后交付上报,希望各部门不轻易派遣以免使人民受伤害,而各种事务不至于长久荒废。

    书奏上,皇帝嘉奖他,称赞他明了时势,通达事变。

    又对侍从之臣说:“冯坚所言只有调换边防大将不恰当。

    边防将领频繁更换,那么兵力勇敢胆怯,敌情出没,山川形势,无从全面得知。

    倘若得到赵充国、班超,又何必频繁改换呢!”又命吏部提升冯坚任左愈都御史,在院内很能坚持大局。

    第二年,死于任上。

    茹太素,是泽州入。

    洪武三年乡试中举,上书符合旨意,授官监察御史。

    六年,提升任四川按察使,以公平著称。

    七年五月,召任刑部侍郎,上书说:“自中书省内外各部门,听从御史、按察使检举,而御史台没有考核评定,应该命令守院御史一并审察考核。

    磨勘司官吏数量少,难以检查考核天下钱粮,请求增加若干人员,各自分科。

    在外省卫,凡是集合议论军民事情,各不相合,致使拖延,请求用按察司一员纠正此事。”皇帝都听从了。

    第二年,因受牵累获罪降为刑部主事,陈说时势达上万言。

    太祖命令中书郎王敏诵读而听之。

    书中说有才能的人,数年来幸存的一百人中无一二人,现在所任之官大都是迂腐儒士庸俗官吏。

    言辞多触犯。

    皇帝发怒,召见茹太素当面诘问,在朝廷上杖责。

    次日晚上,又在宫中命人诵读,得到可行的四件事,感慨道:“做君主难,做臣也不易。

    朕所以求直言,就是想切合事实。

    文词太多,便是淆乱听闻。

    茹太素所陈说的,五百多字就够了。”就命令中书制定奏对格式,使陈述得失的人不要繁杂文词。

    摘出茹太素疏中可行的下发给有关部门,皇帝亲自在开头写序,颁布告示朝廷内外。

    十年,茹太素与同僚曾秉正先后都出任参政,而茹太素前往浙江。

    不久以侍奉亲人诏赐返回乡里。

    十六年,召任刑部试郎中。

    任官一月,升都察院愈都御史,又降为翰林院检讨。

    十八年九月,提拔为户部尚书。

    茹太素刚强正直不屈服,多次濒临判罪,皇帝常常宽恕他。

    一日,在便殿宴会,皇帝赐给他酒说:“金杯同汝饮,白刃不相饶。”茹太素叩头,立即续韵对答:“丹诚图报国,木避圣心焦。”皇帝很悲戚。

    不久,贬谪为御史,又因排挤陷害詹徽罪,与同僚十二人都被铐住脚办事。

    最后终被依法处死。

    曾秉正,南昌人。

    洪武初年,因人推荐授官海州学正。

    洪武九年,因为天变,下诏群臣上言论政事。

    曾秉正上疏敷千言,大略是说:“古代圣君不以上天没有灾害怪异之事而喜悦,只是以畏惧上天责备为思虑。

    陛下神圣,文武兼备,统一天下,上天的给与,可以说是很多了。

    战争二十多年,纔得以休养生息。

    而上天盼望太平之心,也很长久了,人民思念太平也很急切。

    创业与守业的政治措施,大抵不同。

    开创事业之初,就实行富国强兵的方法,任用办事立功的人。

    国家建立之后,形势已经牢固,那么普天之下,水土所生产、人力所创造的,都是国家仓库的积蓄,哺乳的儿童、白发下垂的老人,都是国家休养生息的人民。

    不怕不富庶,只是永远保住建成的事业就难了。

    在这时,应当完全革除以前所作所为,什么足以顺应天意,什么足以安慰人民期望,天人感应的规律,效验也很快。”又说上天既然有了警告,那么天变不是凭空产生的。

    极力论说《大易》、《春秋》的主旨。

    皇帝嘉奖他,召任为思文监丞。

    不久,改任刑部主事。

    十年,提升为陕西参政。

    恰逢刚设通政司,立即任命曾秉正任通政司使。

    在位时数次言事,皇帝很宽容他。

    不久竟因触犯旨意罢官。

    家贫不能归乡,卖了四岁的女儿。

    皇帝听说了大怒,处以腐刑,不知他最后的结局。

    李仕鲁,字宗孔,濮人。

    少年聪明敏捷喜好学习,足不出户三年。

    听说鄱阳朱公迁得到宋代朱熹的真传,前往跟从学习,全部学到了他的学问。

    太祖原来就知道李仕鲁的名字,洪武年问,下诏求能掌握朱氏学说的人,有关部门推举李仕鲁。

    入宫拜见,太祖喜悦地说:“我寻求你已很长久了,为什么相见这么晚?”任命为黄州同知,说:“朕姑且拿民事来考考你,行,就任用你。”遇了一年,政绩德行传闻于朝廷。

    十四年,任命为大理寺卿。

    皇帝自从登土帝位以后,很爱好释氏教义,下诏征召东南戒德僧人,数次于蒋山建法会,应答皇帝当廷提出问题符合旨意的人就赐给金栏袈裟衣,召入宫中,赐坐和他谈论。

    昊印、华克勤等人,都提拔任大官,常常看成亲信。

    所以这批人很蛮横,谗毁大臣。

    满朝上下没人敢说,只有李仕鲁与给事中陈汶辉相继争执。

    陈汶辉上疏说:“古代帝王以来,没有听说过官员与僧徒共同任官,成为同事,可以互相帮助的。

    当今有功勋的旧臣德高的老儒都想推辞俸禄离职,而僧徒奸佞小人更是以谗言离间。

    如刘基、徐达的被猜疑,李善长、周德兴的被诽谤,比之壶煎、韩信,他们的不被信任相差多少呢?希望陛下对于得力亲信,全取德行及文章都很好的俊才,那么太平可以立刻到来。”皇帝不听从。

    众僧依恃宠爱,就请求给释氏仓g立官职。

    于是以原先所设置的善世院为僧录司,设左右善世、左右阐教、左右讲经觉义等官,都提高他们的品级俸禄。

    道教也这样。

    估计僧尼道士超过数万。

    李仕鲁上疏说:“陛下刚刚创业,凡是旨意所指方向,即是告示子孙万代的法则,为什么舍弃圣明学说而崇尚异端呢?”上了数十奏章,皇帝也不听。

    李仕鲁性格刚正耿直,靠儒术起家,正想推广阐说朱氏学说,以排除佛学为自己的任务。

    等到上言不被采用,急切地到皇帝面前请求说:“陛下沉溺于此教,难怪臣的话听不进去。

    归还陛下笏板,乞求退休,回归田里。”于是将笏板放置地上。

    皇帝大怒,命令武士捕捉揪打,立即死于阶下。

    陈汶辉,字耿光,诏安人。

    因人推荐授官礼科给事中,积功升至大理寺少卿,数次上言论得失,都急切正直。

    最后触犯旨意,畏惧罪罚,投金水桥而死。

    李仕鲁与陈汶辉死了敷年,皇帝逐渐知晓诸僧所作所焉多不合法,下诏清理释道二教。

    墓伯巨,字居升,宁海人。

    精通经术。

    以国子生身份授官平迁训导。

    洪武九年发生星变,下诏求直言。

    叶伯巨上书大略说:臣看当今政事,做得太过分者有三:分封太宽泛,用刑太繁多,追求太平太急速。

    先王的制度,大城邑不超过国都的三分之一,上下差别等次,各有固定名分,这是用来使中央势力强于地方,遏动乱的源头而崇尚治理的根本办法。

    现在分裂土地封赏,使诸王各有自己的封地,大约是借鉴宋、元孤立,宗室不强盛的弊端。

    而秦、晋、燕、齐、梁、楚、昊、蜀诸国,无不连接敷十县邑,城墙宫室均与天子都城相当,优厚待以强盛的甲兵卫士。

    臣恐怕数代以后,地方势力强于中央,不听指挥,然后削其地而夺其权,必定会产生怨恨,更严重的乘机起兵,再防治便来不及了。

    议论的人说,诸王都是天子骨肉,分封的土地虽然广大,立法虽然放松,怎有抗衡的道理?臣私自认为不是这样。

    为何不看看汉、晋的事呢?孝景帝,是高帝的孙子,七国诸王,都是景帝的同祖父兄弟子孙,一旦削了他们的封地,就立即兴兵向西进攻。

    晋代的诸王,都是武帝的亲子孙,换代之后,互相攻打讨伐,于是酿成刘聪、石勒祸患。

    由此说来,分封超过制度,祸患立刻产生,援古证今,很明显了。

    造就是臣认为太过的原因。

    以前贾谊劝说汉文帝,全部分裂诸国的土地,空置着以待诸王的子孙。

    假如文帝早听从贾谊的话,那么必然无七国之乱。

    希望赶在诸王没有去封国之前,节制都邑规模,减少他们的卫兵,限制他们的疆域,也以待封给诸王的子孙。

    这种制度一制定,然后诸王中有贤能才智的人入宫任辅相。

    其余的人世代作为屏障,与国家共命运。

    放弃一时的恩德,制定万世有利的大计,消除天变而安定社稷,没有比此更应先做的了。

    臣又观历代开国君王,没有不以广施恩德获取民心,以滥用刑罚失去民心的。

    国家命运的长短,全源于此。

    古人判处死刑,天子撤除音乐减少膳食,确实因为上天生了人民,为他们设立管理者,本来想他们一起生有,而不是想他们走向死亡。

    不幸的是有不听从管教的人进入其中,就不得已采取刑罚。

    议论的人说,宋、元中期,一味采取姑息的态度,赏罚无章法,以至于灭亡。

    主上痛心地惩戒于他们的弊端,所以制定不宽恕的刑罚,权用神奇变化的法律,使人知道惧怕而不知他的根本。

    臣又以为不应这样。

    开国君主垂范百代,一动一静,必定使子孙有所坚持守护。

    何况刑罚,掌握着人民的命运,能够不谨慎吗?笞、杖、徒、流、死,是现在的五种刑罚。

    使用此五种刑罚,既然没有宽宥,如全出于大公无私非常公正,是可以的。

    而用刑之时,多由天子的心意裁决,于是使审理案件的官吏专门迎合天子意旨,严峻苛刻的官吏功劳多,平反冤案的人获罪,想求审理案件的公平,岂能够轻易得到!近来特别下旨,将犯死罪的免死全部充军,又删除制定旧律中的各绦法律,减刑宽宥有差别。

    然而未曾听说有敕令告诫审理案件的务必依从平和宽恕的条令,所以法律部门仍遵循旧例。

    虽然听说宽宥的名声,却没有见到宽宥的实际。

    所谓实,确实在主上,而不在臣下。

    所以必定有定罪时疑虑判轻之意,而以好生之德和谐民心,这不是很短时间可以做到的。

    怎么能表明这样呢?古代的读书人,以走上仕途焉光荣,以被罢职为耻辱。

    现在的读书人,以混迹其中默默无闻为福禄,以受玷辱不录用作官为幸,以屯田作工役为必定获得的罪罚,以鞭笞杖擎为平常的侮辱。

    开始时,朝廷选取天下读书人,搜罗人才,务求没有遗漏,有关部门催逼上路,如同逮捕重囚犯。

    等到来到京城,却多以貌选官,所学的或者不是他所用的,所用的或者不是他所学的。

    等到担任官职,一有失误,倘若免除诛杀,则必被判处屯田作工役。

    大多以此为常,不稍有爱惜,遭难道是陛下乐意做的吗?本心是想要人恐惧而不敢违狍。

    我私下看到数年以来,诛杀的人可以说是不少了,而违犯的人接踵而来。

    确实是由于激励劝勉不明,善恶无区别,议论贤能的法规既已废弃,人不自我勉励,而行善的人松懈了。

    在此有这样的人,廉洁如同伯夷、叔齐,才智如同张良、陈平,稍犯法律,皇上将录用他的长处、舍弃短处而任用他呢,还是舍其长处,而以苛刻之法处置他的短处呢?假如采取他的长处而舍弃他的短处,那么中等之才自己要奋发廉洁聪明。

    倘若苛求他的短处而舍弃他的长处,那么行善的人都说某人如此廉洁,某人如此聪明,朝廷不稍稍宽恕他,我们又容身于何处呢!致使人朝不保夕,舍弃廉耻,或从事搜刮,以准备屯田、作工程时的物资,大多都如此。

    像这样不是由于用刑的繁重造成的吗?汉代曾迁徙大族到皇陵,没有听说用罪人来充实其地。

    现在凤阳这一皇陵所在地,是帝王兴起的地方,而大多让罪人居住,怨恨愁苦之声充斥园邑,恐怕不是作为敬奉宗庙的方式吧。

    况且强敌在前,就鼓励精锐之兵,攻打必然攻克,擒拿必然抓获,这是可以的。

    现在贼寇逃窜到山谷,用计谋逮捕他,或者可以得到。

    如只是兴重兵,对方惊恐逃散,进入没有人迹的地方。

    搜捕几年,既然没有办法,却又归罪于新近归附户籍的小民,而迁徙他们。

    骚动数千里的地方,家庭不能安居,鸡犬不能安宁。

    何况新近归附之人,以前流浪他地,朝廷允许他们复业。

    现在已附入本地户籍,又要再次迁徙,这是法令不能取信于人民。

    户口盛多而田野开拓,赋税增多。

    现在要求守令每年增加户口,正是为此。

    近来已经交纳税粮的家庭,虽然按旨意分别释放回家,而他们的心仍然不安。

    已经起户口的家庭,虽然蒙受怜悯体恤,而仍然被留在开封等候,谣言四起,不知出于何处。

    何况太原诸郡,作为外界边境,民心如此,实在不是安定边境的计策。

    臣希望从现在起朝廷应保存大体,赦免小遇错,明白地诏令天下,修订推行“八议”之洼,严禁酷烈苛刻的官吏。

    审案公平的人破格提拔他,残酷搜刮的人罢免他的官职。

    凤阳屯田的制度,现在居住屯所的人,任其耕种,征收钱粮。

    已起户口的、被留开封的,全都放回复业。

    如此则足以兴隆好生之德,树立国运长久之福,而百姓自安,天变自然消失。

    以前周代从文、武到成、康,而教化大大施行,汉代自高帝到文、景,纔称得上富庶。

    大约天下的治乱,世事的变迁,人心的趋向,不是一朝一夕的缘故。

    现在国家纪元,至今九年,兵事停止人民休息,天下大定,纲纪大正,法律谨饬而清明,可以说得到了治理。

    而陛下对民俗浮薄,人不知害怕,法令出而奸诈产生感到急切。

    所以朝信而暮猜者有之,昨日被提升今日被杀戮者有之。

    以至于法令下发可不久又改动,已经赦免而又收回赦令,天下臣民无所适从。

    臣愚笨地认为天下趋于太平,好像坚冰融化。

    冰的融化,不是太阳突然间能办到的,阳气发生,土地脉气微动,然后能够融化。

    圣人治理天下,也是如此。

    以刑罚威震人民,以礼义引导人民,以仁浸染感化人民,以道义砥砺人民,以后教化兴盛。

    孔子说:“如果有王者,必定经过一代而后仁。”这不是空话。

    追求太平之道,没有什么能先于端正风俗。

    端正风俗之道,没有什么能先于使郡守县令明白自己的职责。

    使郡守县令明白自己的职责,没有什么能先于使御史知道应重视的事。

    使御史知道所重视的事,没有什么能先于使朝廷知道所要崇尚的事。

    古代郡守县令,以正直作为下级的表率,以善行引导人民,使教化成功风俗美好。

    征收赋税、期会、狱讼、簿书,本是他的小事情。

    现在的郡守县令以户口、钱粮、狱讼为怠事,以至于农桑学校,这些王政的根本,却视为徒具形式的空文而搁置,将如何来教养人民呢?就农桑而言,春天州县下发一道白帖,里甲只是回报申送文状而已,郡守县令不曾亲自视察种植次第、旱捞戒备的方法。

    就学校而言,发给诸生膳食津贴,是国家作为选用人才的地方。

    现在四方师生,缺少人员很多,纵使人员具备,郡守县令也很少有人以守礼谦让之实,培养其成器。

    朝廷急切于社学,屡次进行调查师生姓名及其所学习课程的工作。

    可是现在的社镇城郭,或者只是设置门牌,逮村偏僻地方又只存其名,郡守县令不过完备公文案卷,准备检查罢了。

    上面官员分部巡视,也只是按照常规,依照纸上的材料清查,不曾巡行实地查看。

    兴废的实际,上下都看作空文。

    小民不知孝悌忠信是什么东西,而礼义廉耻完全没有了。

    掌风纪的部门,是用来代表朝廷宣扬开导德教、访察善恶的。

    处理诉讼、审理案件,本来只是其中的一件事而已。

    现在专门以处理诉讼案件为首要任务。

    忠臣孝子义夫节妇,视为捆枝末节而无暇推举,所谓的宣扬开导风化哪儿去了呢?最初只知道免去一个赃官、判决一件狱讼作为行政事务,而不知鼓励人民形成好的风俗,使人民心中向善远离犯罪,纔是治理社会的大事。

    这是郡守县令御史不明白轻重的过失。

    《王制》评论乡里德才出众的人提升到司徒叫选士,司徒评论其德才出众的人升于太学叫俊士,大乐正又评论学业有成的人中出众的人升入司马叫进士,司马鉴定有作官才能的人,考核评定然后授官,任官然后授爵。

    考察人才如此详细,所以成周得到很多人才。

    现在使天下诸生在礼部考试,升入太学,经过各种职务的练习,任之以政事,可以洗刷历代选举人才的陋习,效法古代的成周。

    然而升入太学的人,有的没有几个月,立即选入为官,有时或者委任以民社。

    臣恐怕这些人不熟悉时势,不熟悉朝廷礼法,木能够宣扬开导道德教化,上连国家政令,下困平民百姓。

    开国以来,选举秀才不能说不多,所任官吏的名声、地位不能说不重,从现在算来,存在的有几个呢?臣恐怕以后看现在,也如像现在看过去,往年推举的人,、难道不值得深深痛惜吗!所有逭些都是臣认为追求国家治理太急速的过失。

    往昔宋朝据有天下大约三百多年。

    开始以礼义教育人民,当其兴盛之时,民间里巷都有忠诚淳厚之风,以至于耻于说别人的过失。

    等到末年,忠臣义士视死如归,妇人女子羞趁被污辱,这些都是教化的效果。

    元代据有国家,根本不立,违犯礼义名分,败坏廉耻防范。

    没有几十年,抛弃城池投降敌人的不可胜敷。

    即使是老儒重臣也甘心受污辱,这是礼义廉耻不振的弊端。

    遗留风俗至今未革除,太奇怪了。

    臣认为不如崇尚仁义廉耻,郡守县令则要求以农桑学校为紧急政务,御史则要求先教化、审定法律,以公正判案缓用刑罚为紧急政事。

    像这样做了那么恩德将施及子孙后代,追求太平的措施也许能得到。

    郡邑诸生升入太学的,必须命令在太学完成学业,或者三年,或者五年,精通一经,兼学一艺,然后入选,或在宫禁值班,或办理政事,以观察公卿大夫的才能,过后纔让他承担政事,那么他的才学识鉴都很丰富,差不多不会败坏事情。

    而且使他们知道俸禄地位都是上天赐的俸禄地位,而可以堵塞非分企图。

    治理的大道既已得到,陛下清简为政,太平祥和,等待岁月,那么阴阳调和而风雨按时,各种福禄吉祥没有不全到来的,那么天变还不消失吗?书上呈,皇帝大怒说:“小子离间我的亲人,立刻逮来,我亲手射死他。”逮来之后,丞相乘皇帝高兴而奏报,叶伯巨被关入刑部监狱,死于狱中。

    在逭之前,叶伯巨将要上书,告诉朋友说:“现在天下祇有三件事可值得忧患,其中二件事容易看见而爱患来得迟,而另一事难于看见而忧患来得快速。

    纵使无明诏,我也将说,何况寻求正直言论呢?”他的意思大约是说分封。

    然而这时候诸王只是建藩号,未曾分封土地,不全部如同叶伯巨所说。

    到洪武末年,燕王屡次奉命出边塞,势力纔强大起来。

    后来因为削藩夺爵而起兵,从而占有天下,于是人们纔认为叶伯巨有先见之明。

    郑士利,字好义,宁海人。

    兄郑士元,刚强正直有才学,由进士历任湖广按察使愈事。

    剂、襄士卒乘乱掠夺妇女,官吏不敢过问,郑士丞立即告诉将领归还所掠夺的妇女。

    安陆有冤案,御史台已经审定案件上报,郑士元上奏他的冤情,得以昭雪。

    恰逢考校钱谷书册,空印的事被发觉,凡是主印的人判处死刑,辅佐官员以下捶打一百,流放远方。

    郑士元也因此坐罪关入监狱。

    当时皇帝正盛怒,以为是欺骗,丞相御史没有人敢劝谏。

    郑士利叹息道:“皇上不知道,将空印看成大罪。

    如果有人上奏,皇上圣明,哪里有不觉悟的。”恰逢星变求直言。

    郑士利说:“可以了。”随后读诏书,有假公言私者治罪。

    郑士利说:“我想说的,是天子杀无罪的人。

    我的兄长并非主印的人,本来应该放出。

    等待我兄长杖罚放出后纔上言,即使死也无遗憾。”郑士元出狱,郑士利于是上书敷千言,说了几件事,而对于空印的事特别详细。

    说:“陛下想严厉治罪空印的人,恐怕奸吏挟带空印纸以作文书来虐待人民而已。

    文书必须用完全之印纔可以用。

    现在考校书籍,是合并两缝印,而非一印一纸诃比。

    纵然得到,也不能用,何况没有得到呢?钱谷的数目,府里必然对合省,省必然对合部,数难凭空决定,到了部裹纔定下来。

    省、府距离部远的有六七千里,近的也有三四千里,册子完成以后用印,往返非一年不可。

    所以有先印而后书写,这是权宜的事情,由来已很长久了,哪里值得深深怪罪呢?而且国家立法,必须先明白地告示天下,以后纔罪罚犯法的人,因为他是故意犯法。

    自立国至今,不曾有空印的法律。

    有关部尸弓相承,不知有此种罪。

    现在一旦诛杀,怎么能使被杀的人无话可说。

    朝廷寻求贤士,设置众官,得到贤士很难。

    官位至郡守,都是敷十年纔完成。

    通情达理清廉明察的人才,并非如小草一样,可以割去而能重新生长。

    陛下为什么以够不上罪的罪,而毁坏了足以任用的人才呢?臣私下为陛下可惜。

    ’奏书写成后,在旅舍闭门哭泣数天。

    兄长的儿子问他:“叔叔有何愁苦?”郑士利说:“我有奏书想上呈,触怒天子必引来祸患。

    可是杀了我而救活数百人,我有何遣憾呢?”于是入京上奏。

    皇帝看了害,大怒,交丞相御史会审,追究指使者。

    郑士利笑道:“看看我的上书能否采用而已。

    我的职责是为国家议论政事,自料必死,谁为我谋划?”罪案已定,他与郑士元都被罚到江浦服劳役,而空印者最终大多没能免罪。

    方征,字可久,莆田人。

    因乡试中举授官给事中。

    曾侍从游后花园,与太祖联对诗句。

    太祖知道他有母亲健在,赐给白银,用驿站之马急驰归家省亲。

    回来改任监察御史,出外任怀庆知府u方征志气节操很远大,遇事敢于直言。

    在郡任职时,因星变朝廷求直言,他上疏说:“御史官以斥恶奖善为职责。

    现在听不到他们表彰廉洁选拔才能,而专门从事罗织他人之罪,多索取赃物惩罚,这是大祸患。

    朝廷赏罚分明真实,纔能够劝善惩恶。

    去年各行省官吏因用空印遭受重罪,而河南参政安然、山东参政朱芾都有空印,反而升迁布政使。

    何以表明奖惩?”皇帝问罗织罪名及多索取赃物惩罚的人是谁。

    方征指河南愈事彭京来对质。

    贬为沁阳驿丞。

    十三年,因事被逮捕至京城,去世。

    周敬心,山东人,太学生。

    洪武二十五年,下诏寻求通晓历数的人,周敬心上疏极力劝谏,而且涉及时政的敷件事。

    大略说:巨听说国家命运的长短,在于德政厚薄,而不在历数。

    三代久远了,三代以下,最长久的莫过于汉、唐、宋,最短的莫遇于秦、隋、五代,长久的是因为有道,短的是因为无道。

    陛下承当天命,垂爱并赋予重任,挽救乱世诛杀暴虐,然而神武果断有余,宽大忠厚则不足。

    陛下如果仿效两汉的宽大,唐、宋的忠厚,研究三代因有道而长久的原因,那么帝王的国运可传万世,何必问于行小道的人呢?臣又听说陛下连年远征,北出沙漠,是因耻于得不到传国玉玺而已。

    以前楚平王时,雕琢卞和玉,到秦纔称为玺,历代更替至后唐而终。

    国家治乱兴废,都不在此。

    石敬瑭叛乱,潞王携带玉玺自焚,则秦时之玺本来已经毁坏了。

    石敬瑭入洛,更换为玉制,晋亡落入辽,辽亡遗失在桑干河。

    元世祖时,札刺尔打鱼而得到。

    现在元人所藏的,只是石氏玺罢了。

    以前三代不知有玺,把仁看作玺,所以说“圣人大宝称位,怎么守位称仁”。

    陛下为何忽视天下大玺,而求取汉、唐、宋代的小玺呢?现在劳役遇于繁多,赋税收敛过重,教化广而人民不高兴,法度严厉而人民不听从。

    以前汲黯对武帝说:“陛下内心多欲望而外施仁义,如何能够仿效唐、虞的治世呢?”现在国家则愿富,兵力则愿强大,城池则愿高而深,宫室则愿壮丽,土地则愿广阔,人民则愿众多。

    于是多召军卒,广收财物,出征攻伐不停止,营造没有尽头,怎么可以治理好呢?臣又见洪武四年录用天下官吏,十三年,胡党连坐,十九年,逮捕长年危害人民的官吏,二十三年,判乱说之人的罪刑。

    大肆屠杀官民,不分好坏。

    这些人中问难道没有忠臣烈士善人君子吗?由此可见陛下轻视德行而重用刑罚。

    连年水旱灾害,难道没有缘故吗!言辞激烈直切。

    皇帝批答知道了。

    玉朴,同州人。

    洪武十八年考中进士。

    本名权.皇帝为他改此名。

    授官吏科给事中,因直言上谏触犯旨意罢官。

    不久起用为御史,陈说时事干余言。

    性格鳗直,数次与皇帝论辩是非,不肯屈服。

    一日,遇到事情强行争执。

    皇帝发怒,命令杀了他。

    到了刑场,又召回,告谕他说:“你改了吗?”王朴对答说:“陛下不以臣为不肖,提升为御史官,为何如此摧残侮辱?如果臣无罪,为何要杀呢?如有罪,又何必使我活命呢?臣今日只想速死。”皇帝大怒,立即命令行刑。

    经过史馆,大喊道:“学士刘三吾记住:某年月日,皇帝杀无罪御史王朴!”最终被杀死。

    皇帝撰写《大诰》,说王朴诽谤,仍然列入他的名字。

    有一个叫张衡的人,万安人,与王朴是同年进士。

    授官礼科给事中。

    疏奏急切正直。

    提拔为礼部侍郎。

    因清正谨慎被褒扬,载于《大诰》。

    后来也因言事坐罪而死。

    赞曰:太祖英明威武果断,廷臣当面答问题,往往言辞有过火之处。

    而钱唐、韩宜可、李仕鲁等人,心怀朴实真诚,在朝廷上极力直言劝告,可以说是有古代遣风的直臣。

    叶伯巨、周敬心以儒者诸生舟份谈论天下大计,虽然违背了诚信而后劝谏之义,然而推原他们的本心,是因为忠心爱国,比较末代沽名钓誉之流,有不可同日而语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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