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初即位,谓侍臣曰:“准《礼》,名,终将讳之。前古帝王,亦不生讳其名,故周文王名昌,《周诗》云:‘克昌厥后。’春秋时鲁庄公名同,十六年《经》书:‘齐侯、宋公同盟于幽。’惟近代诸帝,妄为节制,特令生避其讳,理非通允,宜有改张。”因诏曰:“依《礼》,二名义不偏讳,尼父达圣,非无前指。近世以来,曲为节制,两字兼避,废阙已多,率意而行,有违经语。今宜依据礼典,务从简约,仰效先哲,垂法将来,其官号人名,及公私文籍,有‘世’及‘民’两字不连读,并不须避。”
贞观二年,中书舍人高季辅上疏曰:“窃见密王元晓等俱是懿亲,陛下友爱之怀,义高古昔,分以车服,委以藩维,须依礼仪,以副瞻望。比见帝子拜诸叔,诸叔亦即答拜,王爵既同,家人有礼,岂合如此颠倒昭穆?伏愿一垂训诫,永循彝则。”太宗乃诏元晓等,不得答吴王恪、魏王泰兄弟拜。
贞观四年,太宗谓侍臣曰:“经闻京城士庶居父母丧者,乃有信巫书之言,辰日不哭,以此辞于吊问,拘忌辍哀,败俗伤风,极乖人理。宜令州县教导,齐之以礼典。”
贞观五年,太宗谓侍臣曰:佛道设教,本行善事,岂遣僧尼道士等妄自尊崇,坐受父母之拜,损害风俗,悖乱礼经?宜即禁断,仍令致拜于父母。”
贞观六年,太宗谓尚书左仆射房玄龄曰:“比有山东崔、卢、李、郑四姓,虽累叶陵迟,犹恃其旧地,好自矜大,称为士大夫。每嫁女他族,必广索聘财,以多为贵,论数定约,同于市贾,甚损风俗,有紊礼经。既轻重失宜,理须改革。”乃诏吏部尚书高士廉、御史大夫韦挺、中书侍郎岑文本、礼部侍郎令狐德棻等,刊正姓氏,普责天下谱牒,兼据凭史传,剪其浮华,定其真伪,忠贤者褒进,悖逆者贬黜, 撰为《氏族志》 。士廉等及进定氏族等第,遂以崔干为第一等。太宗谓曰:“我与山东崔、卢、李、郑,旧既无嫌,为其世代衰微,全无官宦,犹自云士大夫,婚姻之际,则多索财物,或才识庸下,而偃仰自高,贩鬻松槚,依托富贵,我不解人间何为重之?且士大夫有能立功,爵位崇重,善事君父,忠孝可称,或道义清素,学艺通博,此亦足为门户,可谓天下士大夫。今崔、卢之属,惟矜远叶衣冠,宁比当朝之贵?公卿已下,何暇多输钱物,兼与他气势,向声背实,以得为荣。我今定氏族者,诚欲崇树今朝冠冕,何因崔干犹为第一等,只看卿等不贵我官爵耶?不论数代已前,只取今日官品、人才作等级,宜一量定,用为永则。”遂以崔干为第三等。至十二年,书成,凡百卷,颁天下。又诏曰:“氏族之美,实系于冠冕,婚姻之道,莫先于仁义。自有魏失御,齐氏云亡,市朝既迁,风俗陵替,燕、赵古姓,多失衣冠之绪,齐、韩旧族,或乖礼义之风。名不著于州闾,身未免于贫贱,自号高门之胄,不敦匹嫡之仪,问名惟在于窃赀,结褵必归于富室。乃有新官之辈,丰财之家,慕其祖宗,竞结婚姻,多纳货贿,有如贩鬻。或自贬家门,受辱于姻娅;或矜其旧望,行无礼于舅姑。积习成俗,迄今未已,既紊人伦,实亏名教。朕夙夜兢惕,忧勤政道,往代蠹害,咸已惩革,唯此弊风,未能尽变。自今以后,明加告示,使识嫁娶之序,务合礼典,称朕意焉。”
礼部尚书王珪子敬直,尚太宗女南平公主。珪曰:“《礼》有妇见舅姑之仪,自近代风俗弊薄,公主出降,此礼皆废。主上钦明,动循法制,吾受公主谒见,岂为身荣,所以成国家之美耳。”遂与其妻就位而坐,令公主亲执巾,行盥馈之道,礼成而退。太宗闻而称善。是后公主下降有舅姑者,皆遣备行此礼。
贞观十二年,太宗谓侍臣曰:“古者诸侯入朝,有汤沐之邑,刍禾百车,待以客礼。昼坐正殿,夜设庭燎,思与相见,问其劳苦。又汉家京成亦为诸郡立邸舍。顷闻考使至京者,皆赁房以坐,与商人杂居,才得容身而已。既待礼之不足,必是人多怨叹,岂肯竭情于共理哉。”乃令就京城闲坊,为诸州考使各造邸第。及成,太宗亲幸观焉。
贞观十三年,礼部尚书王珪奏言:“准令,三品以上,遇亲王于路,不合下马,今皆违法申敬,有乖朝典。”太宗曰:“卿辈欲自崇贵,卑我儿子耶?”魏征对曰:“汉、魏已来,亲王班皆次三公下。今三品并天子六尚书九卿,为王下马,王所不宜当也。求诸故事,则无可凭,行之于今,又乖国宪,理诚不可。”帝曰:“国家立太子者,拟以为君。人之修短,不在老幼。设无太子,则母弟次立。以此而言,安得轻我子耶?”征又曰:“殷人尚质,有兄终弟及之义。自周已降,立嫡必长,所以绝庶孽之窥窬,塞祸乱之源本。为国家者,所宜深慎。”太宗遂可王珪之奏。
贞观十四年,太宗谓礼官曰:“同爨尚有缌麻之恩,而嫂叔无服,又舅之与姨,亲疏相似,而服之有殊,未为得礼,宜集学者详议。余有亲重而服轻者,亦附奏闻。”是月尚书八座与礼官定议曰:
臣窃闻之,礼所以决嫌疑、定犹豫、别同异、明是非者也,非从天下,非从地出,人情而已矣。人道所先,在乎敦睦九族。九族敦睦,由乎亲亲,以近及远。亲属有等差,故丧纪有隆杀,随恩之薄厚,皆称情以立文。原夫舅之与姨,虽为同气,推之于母,轻重相悬。何则?舅为母之本宗,姨乃外戚他姓,求之母族,姨不与焉,考之经史,舅诚为重。故周王念齐,是称舅甥之国;秦伯怀晋,实切《渭阳》之诗。今在舅服止一时之情,为姨居丧五月,徇名丧实,逐末弃本,此古人之情或有未达,所宜损益,实在兹乎。
《礼记》曰:“兄弟之子犹子也,盖引而进之也。嫂叔之无服,盖推而远之也。”礼,继父同居则为之期,未尝同居则不为服。从母之夫,舅之妻,二人相为服。或曰“同爨缌麻”。然则继父且非骨肉,服重由乎同爨,恩轻在乎异居。固知制服虽系于名文,盖亦缘恩之厚薄者也。或有长年之嫂,遇孩童之叔,劬劳鞠养,情若所生,分饥共寒,契阔偕老,譬同居之继父,方他人之同爨,情义之深浅,宁可同日而言哉?在其生也,乃爱同骨肉,于其死也,则推而远之,求之本源,深所未喻。若推而远之为是,则不可生而共居;生而共居为是,则不可死同行路。重其生而轻其死,厚其始而薄其终,称情立文,其义安在?且事嫂见称,载籍非一。郑仲虞则恩礼甚笃,颜弘都则竭诚致感,马援则见之必冠,孔伋则哭之为位,此盖并躬践教义,仁深孝友,察其所行之旨,岂非先觉者欤?但于时上无哲王,礼非下之所议,遂使深情郁于千载,至理藏于万古,其来久矣,岂不惜哉!
今陛下以为尊卑之叙,虽焕乎已备,丧纪之制,或情理未安,爰命秩宗,详议损益。臣等奉遵明旨,触类傍求,采摭群经,讨论传记,或抑或引,兼名兼实,损其有余,益其不足,使无文之礼咸秩,敦睦之情毕举,变薄俗于既往,垂笃义于将来,信六籍所不能谈,超百王而独得者也。
谨按曾祖父母,旧服齐衰三月,请加为齐衰五月;嫡子妇,旧服大功,请加为期;众子妇,旧服小功,今请与兄弟子妇同为大功九月;嫂叔,旧无服,今请服小功五月。其弟妻及夫兄亦小功五月。舅,旧服缌麻,请加与从母同服小功五月。
诏从其议。此并魏征之词也。
贞观十七年十二月癸丑,太宗谓侍臣曰:“今日是朕生日。俗间以生日可为喜乐,在朕情,翻成感思。君临天下,富有四海,而追求侍养,永不可得。仲由怀负米之恨,良有以也。况《诗》云:‘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奈何以劬劳之辰,遂为宴乐之事!甚是乖于礼度。”因而泣下久之。
太常少卿祖孝孙奏所定新乐。太宗曰:“礼乐之作,是圣人缘物设教,以为撙节,治政善恶,岂此之由?”御史大夫杜淹对曰:“前代兴亡,实由于乐。陈将亡也为《玉树后庭花》,齐将亡也而为《伴侣曲》,行路闻之,莫不悲泣,所谓亡国之音。以是观之,实由于乐。”太宗曰:“不然,夫音声岂能感人?欢者闻之则悦,哀者听之则悲。悲悦在于人心,非由乐也。将亡之政,其人心苦,然苦心相感,故闻之则悲耳。何乐声哀怨,能使悦者悲乎?今《玉树》、《伴侣》之曲,其声具存,朕能为公奏之,知公必不悲耳。”尚书右丞魏征进曰:“古人称: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乐在人和,不由音调。”太宗然之。
贞观七年,太常卿萧瑀奏言:“今《破陈乐舞》,天下之所共传,然美盛德之形容,尚有所未尽。前后之所破刘武周、薛举、窦建德、王世充等,臣愿图其形状,以写战胜攻取之容。”太宗曰:“朕当四方未定,因为天下救焚拯溺,故不获已,乃行战伐之事,所以人间遂有此舞,国家因兹亦制其曲。然雅乐之容,止得陈其梗概,若委曲写之,则其状易识。朕以见在将相,多有曾经受彼驱使者,既经为一日君臣,今若重见其被擒获之势,必当有所不忍,我为此等,所以不为也。”萧瑀谢曰:“此事非臣思虑所及。”
【 译文】
太宗即位不久,对侍臣说:“按照《 周礼》 ,人名,等到死后才避讳,从前古代的帝王,也不在生前避讳他的名字,所以周文王名昌,《 周诗》 上说:‘克昌厥后。’春秋时鲁庄公名同,庄公十六年《 春秋》 经上写着:‘齐侯、宋公同盟于幽。夕只有近代各帝王,都乱加限制,特别下令生前避讳,道理未必恰当,应有所改变。”因此下诏说:“依照《 礼记》 ,人名的两字不应-一避讳,孔子是通达事理的圣人,在前不是没有指示。近世以来,限制不合理,人名两字都避讳,废除和空缺的字已经很多,任意这样作,违背经典的训示。现在应依据礼法,务必从简,向上效法前代的圣人,留法则给后人,那些官职名号和人的名字,以及公私文书典籍,有‘世,和‘民’两字不连读的,都不须避讳。”
贞观二年,中书舍人高季辅上奏章说:“我私下看到密王李元晓等人,都是宗室的至亲。陛下友爱的胸怀,情谊高过古代,赐给他们王室屏障的重任,行事必须依照礼节仪式,使他们与众人的仰望相称。近来看见皇帝之子向叔辈致礼下拜,叔辈们立即也向他们回拜,王爵既然相同,那就应遵守家族的礼节,怎能这样颠倒家族中的辈分?唯愿陛下留下教诲和警戒,作为永久遵守的常规。”太宗于是下诏给李元晓等人,对吴王惜、魏王泰兄弟的致礼下拜,不能答拜。
贞观四年,太宗对侍臣说:“近来听到京城官员和百姓在父母丧期中,竟然有人相信巫书的话,在辰日那天不哭,以此为理由谢绝吊问,拘泥于禁忌而停止哀伤,败坏风俗,很违背人伦礼法。应该命令州县长官教育开导,一律按照丧礼的规定居丧。”
贞观五年,太宗对侍臣说:“佛教、道教设施教化,本来是行善事,难道使和尚、尼姑、道士等人妄自尊大,坐着接受父母下拜?损害风俗,背乱礼法,应立即禁绝,仍要他们向父母下拜。”
贞观六年,太宗对尚书左仆射房玄龄说:“近来有山东崔、卢、李、郑四姓,虽然累世衰落,还依仗旧时的地望,喜欢夸耀自大,称为士大夫。每嫁女给别族,都要大索聘礼财物,以要的多为尊贵,按数目定婚约,和市场上的商人一样,很败坏风俗,又紊乱礼法,既然他们的地位已不恰当,理应加以改革。”于是下令吏部尚书高士谦、御史大夫韦挺、中书侍郎岑文本、礼部侍郎令狐德萦等人,修改订正姓氏,普遍收集全国的世族家谱,同时依据史书、经传,除去虚假,定正真伪,忠贤的褒进,奸逆的贬退,撰写成《 氏族志》 。高士廉等人就呈上定出的等级,以崔斡为第一等。太宗对他们说:“我和山东崔、卢、李、郑四姓,过去没有恩怨,只因他们累世衰落,又无人作官,还自称是士大夫。嫁娶的时候,又索取很多钱财物品。有的才能低下,自以为门第高贵而悠闲自得,贩卖祖宗的名望,依靠这个发财尊贵,我不理解社会上为什么看重他们。再说士大夫有才能建立德业、功业,爵位崇高,善于侍奉君主和父母,忠孝都值得赞扬;或者道德仁义向来高尚,学问技艺宏大广博,这些也足够成为高尚门第,可以说是天下的大丈夫。现在崔、卢这些人,只夸耀远代的士绅,怎能比得上我朝的尊贵?从公卿到下面,凭什么送他们很多财物,又助长他们的气势,只图虚名,不顾实际,以得到这样为光荣。我现在定氏族等级,实在是想推崇树立我朝的官宦,为什么崔斡还列为第一等,只是看出来你们不贵重我的官爵呢!不要看几代以前,只按今天的官品、人才作为等级,应该统一衡量决定,用作永久的评定等第的原则。”于是列崔斡为第三等。到贞观十二年全书完成,共一百卷,发布于全国。太宗又下诏说:“世族的美好,实在依附于官绅,婚姻的准则,首先是仁义。自从北魏失国,北齐灭亡,集市、朝廷已经变化,风俗也已衰落,先前燕赵的姓氏,很多已经没有作官的了,齐韩的旧族,又违背了仁义的风气。在州间没有名声,自身不能免于贫贱,自吹是高尚门第的后代,不重视选择配偶的礼仪,问名只知道勒索财物,嫁女一定要嫁给富家。还有新作官的人和有钱人家,羡慕这些人的祖宗,争相和他们结成姻亲,多送金玉布帛,如同买卖。有的自己贬低门第,在姻亲上受到屈辱;有的夸耀过去的门第,对公婆没有礼貌。这些气习已积成风俗,至今没有停止,既乱了人伦,又损害了名教。我早晚谨慎警惕,思虑治国之道,前代有害之事,都加以制止革除,只有这种坏风气,未能完全改变。从今以后,明白告示,使大家懂得嫁娶的仪式,一定要合于礼法,符合我的心意。”
礼部尚书王硅的儿子名敬直,娶太宗的女儿南平公主。王硅说:“《 仪礼》 有儿媳妇拜见公婆的礼节,自近代以来风俗败坏浅薄,公主出嫁,拜见公婆的礼节都废弃了。现在皇帝英明,一切行为皆遵循法制,我接受公主的拜见,难道是为了自身的光荣,是以此成全国家美德的缘故罢了。”于是与妻子坐在公婆的坐位上,命公主亲自拿着帕子,行洗手进食的礼节,礼毕之后才退下来。太宗听到称赞说好。自此以后,公主下嫁到有公婆的家庭,都要让公主行完这样的礼节。
贞观十二年,太宗对侍臣说:“古时诸侯来朝拜,有住宿和斋戒沐浴的地方,有一百车喂牲口的草料,用对宾客的礼节接待。白天坐正殿,晚上在庭中燃火炬,天子接见他们,慰问他们的劳苦。又汉朝京城中也为诸郡来京的官员修建住处。不久听说到京城来的朝集使都是租房子住,与商人杂居,仅能安身而已。既然接待之礼不充分,必然人多埋怨,难道还能尽力地共同办事?”于是命令在京成有空地的坊中,为各州来京的朝集使建造邸弟。建成后,太宗还亲自去看了看。
贞观十三年,礼部尚书王硅上奏章说:“按照法令,三品以上官员在路上遇到亲王,不应该下马,现在都违背法令来表明尊敬,有违朝廷的法典。”太宗说:“你们这些人想抬高自己,贬低我的儿子吗?”魏微对答说:“汉、魏以来,亲王排列等级都在三公之下。砚在三品官员和六部尚书、九卿,给亲王下马,这是亲王不应承受的。寻找先例,没有依据,现在施行,又违国法,于理实在不可。”太宗说:“国家立太子,是准备用他作皇帝。一个人的优劣,不在年龄大小。假如没有太子,则同母弟当依次立为太子。按这个来说,怎能轻视我的儿子呢?' ’魏徽又说:“殷人崇尚朴实,有兄死传弟的情谊。自周朝以来,立嫡必立长子,用来根绝庶子非分的想法,堵塞祸乱的根源。治理国家的人,对此要十分谨慎。”太宗于是允许王硅的奏请。
贞观十四年,太宗对礼官说:“同住一起的人死了还有服绍麻的恩情,而叔与嫂之间却没有丧服;又舅父和姨母,亲疏差不多,但丧礼却不相同,未必合乎礼,应该召集学者详细研究。其余有亲情重而丧服轻的,亦随同上报。”就在这个月内,尚书八座同礼官研究决定了一个意见说:
我们听说,礼是用来判断疑惑不明的事理,决定迟疑不决的行为,辨别相同或差异,明白正确与谬误的。它不是从天上下来,不是从地下出来,在于人的感情罢了。人伦关系首先在于与九族和睦,九族和睦从关系亲近的开始,由近到远。亲属因有亲疏而有等级差别,故丧事的礼数就要依此减少,按恩情的厚薄,都应衡星亲情来订立丧礼的条文。原来舅舅和姨母,虽然是同辈的,但放到母亲分上来看,亲疏就相差了。为什么呢?舅为母亲的本宗,姨是外姓亲戚,从母族中去看,姨是不在其中的,考察经典上的条文,舅实在比姨重。所以周王想念齐国,叫做舅甥之国;秦康公思念晋文公,实在切合《 渭阳》 那首诗。现在舅舅的丧服上仅居丧三月,为姨居丧五个月,迁就了虚名,丧失了实际,追求枝节而失掉了根本。这是古人的感情或者没有考虑周到,应该有所增加或减少的地方,实际就在这里吧。
《 礼记》 上说:“兄弟的儿子如同自己的儿子,大概是拉向亲近的;嫂嫂和小叔之间没有丧服,大概是推向疏远的。”礼说,继父如果是和自己居住的就为他服一年丧服,没有在一起居住的就不给服丧服。姨母的丈夫,舅舅的妻子,为二人服相同的丧服。有人说:“同居一处的人服绍麻。”那么,继父并不是骨肉之亲,丧服重是因为同居,恩情轻是因为不同居。所以知道制定丧服虽然继系于亲属的名义,大约也是根据恩情的厚薄吧。或者有年龄大的嫂嫂,遇到还是孩子的小叔,嫂嫂辛勤抚养,感情就像是自己生的,饥寒相共,劳苦到老。比起同居的继父,比起同居的其他人,情义的深浅,怎么可以相提并论呢!在嫂生时,恩爱如同至亲,当嫂死去,就推向疏远,寻找其根源,使人很不理解。如果推向疏远是对的,那就生前不该同住;生前同住是对的,那就不该死后如像过路人。看重生前而轻视死后,看重开始而轻视最终,衡量感情来定条文,它的道理在哪里呢?况且侍奉嫂嫂而被称赞的人,古籍记载不止一个。郑仲虞侍奉寡嫂孤儿,情谊礼节很是厚重;颜弘都侍奉失明的嫂嫂,诚心感动了神人;马援要见嫂时,先戴好帽子;子思在嫂嫂灵位前哀哭。这本来是亲自实行教义,仁德深厚善事父母兄长,考察这些行为的意义,岂不是先知先觉者吗?但那时在上没有英明的君主,礼又不是臣下议论的事,就使这样深厚的情谊埋没千年,最根本的道理埋藏万代,这种事由来好久了,怎不可惜呢?
现在陛下认为尊卑的次弟,虽已清楚完备,而丧事的制度,有的于情理还不妥当,于是命令礼官,详细讨论增减。臣等遵照您圣明的旨意,掌握某一情况再探求相同的事物,有选择地引用各种经典,探讨研究各种传记,有的舍去,有的引用,兼顾名义和实际,减其多余的,补其不够的。使过去没有条文的礼节都成为常规,亲密和睦的感情都能体现出来,改变过去浅薄的风俗,给后世留下深厚的情义,陈述六经上没有讲过的,是陛下超过百世帝王而独有的成就。我们郑重地按照:曾祖父母,旧的丧服齐衰三月,请增加为齐衰五月;嫡子妇,旧丧服为大功,请增加为齐衰一年;其他子妇,旧丧服为小功,现在请求和兄弟一起服大功九个月;嫂和小叔,过去无丧服,现在请服小功五个月。给弟弟的妻子和丈夫的哥哥也服小功五个月。舅,旧服为绷麻,请增加和姨母一样,服小功五个月。太宗下诏,同意了这些建议。这些建议都是魏微写的。
贞观十四年,十二月癸丑日,太宗对侍臣说:“今天是我的生日,民间认为生日可以高高兴兴地娱乐,我的心情却反而思念父母。当了天下的君主,有四海之富,想求得奉养父母,水远得不到。子路怀着不能为父母负米的遗恨,实在有道理。况目_名诗经》 上说:‘哀伤我父母,生我真劳苦’。怎么能在父母劳苦的!J 子来举行宴乐的事,这太违背礼法了”。因为这件书,太宗哭厂
太常少卿祖孝孙向太宗上奏他的新雅乐。太宗说:“制礼作乐,本来是圣人取法天地的物象而设施教化,用来约束节制人的,政事的好坏,怎么是由于音乐呢?”御史大夫杜淹对答说:“前代的兴亡,的确是由于音乐。陈朝行将灭亡时作《 玉树后庭花》 ;南齐快灭亡时作《 伴侣曲》 ,走在路上的人听到,没有不悲哀感叹的,这就是亡国的音乐。从这看来,确实是由于音乐。”太宗说:“不对,声音怎么能影响人呢?愉快的人听到就高兴,忧愁的人听到就悲哀,愉快和忧愁存在人的心中,不是由于音乐。快要灭亡的国家,百姓的心中很痛苦,而受痛苦的心情感应,所以听到这种音乐就悲哀罢了。哪有哀怨的乐声,能使愉快的人悲哀呢?现在《 玉树后庭花》 、《 伴侣》 二乐曲都还存在,我为你们演奏它,知道你们一定不会悲哀罢了。”尚书右皿相魏微对答说:“古人说,礼呀,礼呀,仅是指玉帛等礼物而说的吗?乐呀,乐呀,仅是指钟鼓等乐器而说的吗?快乐在于人民和睦,不由于音调。”太宗认为说得对。
贞观十七年.太常卿萧璃上奏说:“现在破阵乐舞在夭下流传,然而描述皇帝最高的功德,还有不详尽的地方。先后被打败的刘武周、薛举、窦建德、王世充等人,我希望扮出他们的形象,用来描写战胜攻取的实况。”太宗说:“我碰上天下混乱不定,为了救助老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故不得已才去进行攻打讨伐的事情,所以民间才有这个舞蹈,国家因此也制作了这个曲子。雅乐的描绘恰好应该只表现出一个大概情况。如果原原本本地描写,那么其中的具体情况就容易被看出来。我考虑到现在的将相,有许多曾经受过刘武周等人指挥,既然有过短暂的君臣关系,今天若看到他们当场被捉住时的情况,一定会有些不忍心,我就是为了这些原因,所以才不让详细描写。”萧藕拜谢说:“这件事不是我能够多想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