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太宗曰:朕观诸兵书无出孙武,孙武十三篇无出虚实。夫用兵,识虚实之势,则无不胜焉。今诸将中,但能言背实击虚,及其临敌则鲜识虚实者,盖不能致人而反为敌所致故也,如何?卿悉为诸将言其要。
靖曰:先教之以奇正相变之术,然后语之以虚实之形可也。诸将多不知以奇为正以正为奇,且安识虚是实,实是虚哉!
太宗曰:策之而知得失之计;作之而知动静之理;形之而知死生之地;角之而知有余不足之处。此则奇正在我,虚实在敌欤?
靖曰:奇正者,所以致敌之虚实也。敌实,则我必以正;敌虚,则我必为奇。苟将不知奇正,则虽知敌虚实,安能致之哉!臣奉诏,但教诸将以奇正,然后虚实自知焉。
太宗曰:以奇为正者,敌意其奇,则吾正击之;以正为奇者,敌意其正,则吾奇击之;使敌势常虚,我势常实。当以此法授诸将,使易晓尔。
靖曰:千章万句,不出乎“致人而不致于人”而已,臣当以此教诸将。
[译文]
太宗说:我看过的各种兵书中,没有超过《孙子兵法》的,《孙子》十三篇,没有超出虚实的范围。用兵作战,如果能认识到虚实的形势,就能无往而不胜利。现在的将领中,只能空谈“避实击虚”,到了临敌作战的时候,则又很少能识破敌人虚实的,这是由子他们不能左右敌人,而反为敌人所左右的原故, 你以为怎样?你尽可能为诸将讲解一下认识虚实的要领。
李靖答:先教他们奇正相互变化的方法,然后再讲如何认识虚实的形势就可以了。现在诸将领多数不知以奇为正以正为奇的变化,又怎能认识到敌人的虚是实,实是虚呢!
太宗问:分析敌情,就会知道敌人的利害得失;激动敌人。就会知道敌人动静的规律;使用各神侦察手段就会知道敌人所处的地形哪里有利或不利;对敌试探攻击,就会知道故人的强处和弱处。这就是以我的奇正察知敌人虚实的方法吗?
李靖答:所谓奇正,是用以对付敌人虚实的。敌强,我就用正兵;敌弱,我就用奇兵。如果将帅不知奇正的变化,就是知道敌人的虚实,又怎能战胜敌人呢!我奉命后,只要先教诸将学会奇正的用,然后他们对于敌人的虚实自然就知道了。
太宗说:我把奇兵变为正兵使用时,敌人还以为我是奇兵,而却以正兵打击它;我把正兵变为奇兵使用时,敌人还以为我是正兵,而我却以奇兵打击它。这样就能使敌人经常处于不利的态势,自己常处于有利的态势。你应以此法传授给各将领,使他们容易明由。
李靖说:千章万句,不外乎《孙子》说的“我能左右敌人,而不为敌人所左右”罢了,我当本着这种精神教育诸将。
l9、太宗曰:朕置瑶池都督以隶安西都护,蕃汉兵,如何处置?
靖曰:天之生人,本无蕃汉之别,然地远荒漠,必以射猎而生,由此常习战斗。若我恩信抚之,衣食周之,则皆汉人矣。陛下置此都护,臣请收汉戍卒,处之内地,减省粮馈,兵家所谓,治力之法也。但择汉吏有熟蕃情者,散守堡障,此足以经久。或遇有警,则汉卒出焉。
太宗曰:《孙子》所言治力何如?
靖曰:“以近待远,以佚持劳,以饱待饥”,此略言其概尔。善用兵者,推此三义而有六焉:以诱待来,以静待躁,以重待轻,以严待懈,以治待乱,以守待攻。反是则力有弗逮。非治力之术,安能临兵哉!
太宗曰:今人习《孙子》者,但诵空文,鲜克推广其义,治力之法,宜遍告诸将。
[译文]
太宗问:[灭高昌以后,]我设置瑶池都督使隶于安西都护,但那里的番兵和汉兵[习性不同],你看应如何处置?
李靖答:天之生人,本无番汉之别,但番人居住于边远荒漠的地方,必须以打猎为生,因此常常习惯于战斗。我若以恩信抚慰他们,以衣食周济他们,就能使他们象汉人一样为我所用了。陛下既设立了安西都护,我建议将驻守边境的汉兵撤至内地,以减少粮食的补给运输,这就是兵家所说的保特战斗力的方法。同时在汉族官吏中,选择熟悉番人情况的,使其散守塞外各城堡,这样就可以长久无急。一旦边境有事,就派遣汉兵出塞应援。
太宗问:《孙子》所说保待战斗力的方法如何?
李靖答:“以靠近战场的军队对待远来的敌人,以从容休整的军队对待疲劳的敌人,以补给充裕的军队对待饥饿的敌人”,这是《孙予》所说的大概含义。善于用兵的人,从这三种含义引申为六种办法,那就是:以诱诈对待来犯的敌人,以冷静对待急躁的敌人,以稳重对待轻率的敌人,以严谨对待懈怠的敌人,以整齐对待混乱的人,以防守对待进攻的敌人。不这样,战斗力就不能发挥。[如此看来,]不采取保持战斗力的方法,怎能临敌制胜呢!
太宗说:现在学习《孙子兵法》的人,只能背诵条文,很少能解其精神实质而有所发挥的。这种保持战斗力的方法,你应当普遍知诸将。
20、太宗曰:旧将老卒,凋零殆尽,诸军新置,不经陈敌,今教以何道为要?
靖曰:臣尝教士,分为三等。必先结伍法,伍法既成,授之军校,此一等也。军校之法,以一为十,以十为百,一等也。授之裨将,裨将乃总诸校之队聚为陈图,此一等也。大将军察此三等之教,于是大阅,稽考制度,分别奇正,誓众行罚。陛下临高观之,无施不可。
[译文]
太宗问:有作战经验的旧将老卒剩下的不多了,现有的军队是成立的,没有经过战斗,如今训练应该采取什么办法才好?
李靖答:我以往训练军队分为三个阶段。先以五人编为一位进伍法的训练,伍法学成后,交由军校训练,这是一个阶投。军校训的方法,是一伍学成以后再教十伍,十伍学成以后再教百伍,这又是一个阶段。以后再交由副将训练,副将乃总合各军校的队伍进行阵法的训练,这又是一个阶段。大将军看到这三个阶段的教练完成以后,于是进行大阅,检查各种制度,区别奇兵和正兵,告戒将士,对违犯军令的给以处罚。然后陛下登高检阅,无论怎样指挥都是可以的。
21、太宗曰:伍法有数家,孰者为要?
靖曰:臣案《春秋左氏传》云,先偏后伍;又《司马法》曰,五人为伍;《尉缭子》有束伍令,汉制有尺籍伍符。后世符籍以纸为之。于是失其制矣。臣酌其法,自五人而变为二十五人,自二十五人而变为七十五人,此则步卒七十二人甲士三人之制也。舍车用骑,则二十五人当八马,此则五兵五当之制也。是则诸家兵法,惟伍法为要。小列之五人,大列之二十五人,参列之七十五人,又五参其数,得三百七十五人。三百人为正,六十人为奇;此则百五十人分为二正,而三十人分为二奇,盖左右等也。穰苴所谓五人为伍,十伍为队,至今因之,此其要也。
[译文]
太宗问:伍的编纽方法古人有数家,哪家是主要的?
李靖答:据《春秋左氏传》说,“先偏后伍”;《司马法》说,“五人为伍”;《尉缭子》有“束伍令”;汉朝有“尺籍位符”的制度。后世的符籍是用纸写的,于是这种制度就逐渐失传了。我参考这些说法后,认为:由五人逐渐变为二十五人,又由二十五人变为七十五人,这就是春秋时一求战车有步卒七十二人和甲士三人的编制。若不用战车而用骑兵,则二十五名步卒相当于八骑使用。这就是根据“五兵五当”运用在车、步、骑的办法。所以各家兵法,部是以伍法为基础的。[若舍车进行步战,可以]排成“小列”为五人,排成“大列”为二。十五人,排成三个“大列”别为七十五人,再五倍之则为三百七十五人。〔除甲士十五人外,〕其余三百人为正,六十人为奇,[三百人中]各以一百五十人为左右二正。[六十人中]各以三十人为左右二奇,前进时使左右兵力相等。司马穰苴所说五人为伍,十伍为队,我现在仍然沿用这种办法,这就是伍法的大要。
22、太宗曰:朕与李{责力}论兵,多同卿说,但{责力}不究出处尔。卿所制六花陈法,出何术乎?
靖曰:臣所本诸葛亮八陈法也。大陈包小陈,大营包小营,隅落钩连,曲折相对,古制如此。臣为图因之,故外画之方,内环之圆,是成六花,俗所号尔。
太宗曰:内圆外方,何谓也?
靖曰:方生于步,圆生于奇,方所以矩其步,圆所以缀其旋。是以步数定于地,行缀应乎天,步定缀齐,则变化不乱。八陈为六,武侯之旧法焉。
[译文]
太宗问:处我与李{责力}谈论兵法,他所说的很多与你相同,只是李{责力}的没有考究出处罢了。你所制定的六花阵法是根据什么?
李靖答:我的六花阵法是根据诸葛亮的八阵法演变而成。大阵中包含小阵,大营之中包含小营,四方四角,相互连系,转弯和交叉的地方彼此对称,古八阵法就是这样的。我制定的阵图是仿效这种法,把外面[的六阵]画成方形,内面[的一阵]画成圆形。其形象六个花辩,所以称为六花阵。
太宗问:内面画成圆形,外面画成方形,是什么意思?
李靖答:方阵是由间隔距离的步数决定的,圆阵是由中军兵力的大小决定的。方阵是用来规整各队行动范围的,圆阵是为了联成环无间的防御的。所以方阵的步数要象大地一样的固定,圆阵的旋回象天体一样的循环无间,步数固定,旋回整齐,就可以变化而不乱。从八阵变为六花阵,仍然是武侯的旧法。
23、太宗曰:画方以见步,点圆以见兵,步教足法,兵教手法,手足便利,思过半乎!
靖曰:吴起云:“绝而不离,却而不散。”此步法也。教士犹布棋于盘,若无画路,棋安用之。孙武曰:“地度,度生量,量生数,数生称,称生胜;胜兵若以镒称铢,败兵若以铢称镒。”皆起于度量方国也。
太宗曰:深乎,孙武之言!不度地之远近,形之广狭,则何以制其节乎!
靖曰:庸将罕能知其节者也。“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势如{弓广}弩,节如发机。”臣修其术,凡立队相去各十步,驻队去前队二十步,每隔一队立一战队,前进以五十步为节。角一声,诸队皆散文,不过十步之内,至第四角声,笼枪跪坐。于是鼓之,三呼三击,三十步至五十步以创敌之变。马军从背出,亦五十步临时节止。前正后奇,观放如何。再鼓之,则前奇后正,复邀敌来,伺隙捣虚。此六花大率皆然出。
[译文]
太宗问:外画方形以显示士卒进退的步数,内画圆形以显示兵器运用的范围,要步度准确就应教以足法,要兵器运用灵活就应教以手法,手足便利,则古人布阵的方法不就思考到多半了吗?
李靖答:吴起说:“隔绝而队形不分离,退却而行列不散乱。”这就是平时进行步法训练的结果。教育士卒,如在棋盘上摆布棋子一样,若不画好路线,棋子向那儿移动呢!孙武说:“从作战地区进行地形判断,从地形判断估计战场容量,从战场容量计算军队数目,从军队数目对比敌我强弱,从强弱对比找出致胜方法;以优势对劣势好象以重举轻,以劣势对优势好象以轻举重。”这都是由于首先判断一国的幅员和地形的缘故。
太宗问:孙武的话,意义十分深刻啊!不考虑距离的远近、幅员和地形的广狭,怎么能够使军队的行动有节奏呢!
李靖说:庸将很少懂得节奏的。“善于作战的人,其所造成的战势是险疾的,其行动的节奏是短促的,战势就象拉满的弓一样,节奏就象把箭突然射出一样。”我研究过这种办法,凡部署军队,各队以间隔十步为宜,驻队距前队二十步,每隔一队设一域队,前进一次以五十步为准。吹第一次角声,各队同时分散而立,其间隔不超过十步的规定,到第四次角户,各队抱枪蹲跪于地。于是击鼓为号,各队三次呼喊,三次击剌,前进到距敌三十步至五十步,以对付敌人的变化。马军从后跃土,亦注意临到距敌五十步时即行停止。正兵在前,奇兵在后,以观察敌人的虚实。[了解敌人虚实以后]再次击鼓,则奇兵在前,正兵在后,再把敌人引诱出来,乘机打击敌人弱点。六花阵法大概就是这样。
24、太宗曰:《曹公新书》云:“作陈对敌,必先立表,引兵就表而陈。一部受敌,余部不进救者斩。”此何术乎?
靖曰:临敌立表非也,此但教战时法尔。古人善用兵者,教正不教奇,驱众若驱群羊,与之进,与之退,不知所之也。曹公骄而好胜,当时诸将奉《新书》者,莫敢攻其短。且临敌立表,无乃晚乎?臣窃观陛下所制破陈乐舞,前出四表,后缀八幡,左右折旋,趋步金鼓,各有其节,此即八陈图四头八尾之制也。人间但见乐舞之盛,岂有知军容如斯焉!
太宗曰:昔汉高帝定天下,歌云:“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盖兵法可以意授,不可以语传。朕为破陈乐舞,唯卿已晓其表矣,后世其知我不苟作也。
[译文]
太宗问:《曹公新书》说:“布阵对敌,必先设立标柱,然后率领军队根据标柱布列阵势。若一部遭受敌人攻击,其余不去救援的斩首。”这是什么方法呢?
李靖答:临到与敌对阵才设立标柱的说法是不对的,这不过是平时教战的方法罢了。古人善于用兵的,只教正兵的戏法,不教奇兵的战法,指挥军队要象驱赶群羊一样,叫它进就进,叫它退就退,使它们不知要到哪里去。因曹公骄而好胜,当时奉行《新书》的将领,不敢指出他的短处。如按曹公所说临敌之时才设立标柱,不是太晚了吗?我看陛下所制定的“破阵乐舞”,前面举起四面旌旗,后面排列八幅长幡,舞蹈的人或左或右,曲折旋转,疾趋缓步,鸣金击鼓,各有节奏,这就是模仿八阵图四头八尾的方法。人们只见到音乐舞蹈的盛况,哪里知道这里面包含有阵法的内容呢!
太宗说:从前汉高祖平定天下后,曾作大风歌,其中一句是:“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这是安不志危的意思。]兵法可以意会,不可以言传。我作的“破阵乐舞”,惟有你已知道它的用意了,后来的人也将知道我不是随便创作的。
25、太宗曰:方色五旗为正乎?幡麾折冲为奇乎?分合为变,其队数曷为得宜?
靖曰:臣参用古法,凡三队合,则旗相倚而不交;五队合,则两旗交;十队合,则五旗交。吹角开五交之旗,则一复散而为十;开二交之旗,则一复散而为五;开相椅不交之旗,则一复散而为三。兵散则以合为奇,合则以散为奇。三令五申,三散三合,复归于正,四头八尾,乃可教焉。此队法所宜也。
太宗称善。
[译文]
太宗问:在五个方位,各用一种颜色的旗子指挥军队的行动,这是正兵吗?用长幡、小旗相互交叉进行指挥,这是出奇吗?各队分合变化,其队数怎样才能适宜呢?
旗相靠而不交叉;五队合为一队,则用两旗交叉;十队合为一队,则用五旗交叉。 [分散时]吹角一声,分开交叉的五旗,则[由十队合为]一队的又分为十队;分开交叉的两旗,则[由王队合为]一队的又分为五队;分开相靠而不交又的两旗,则[由三队合为]一队的又分为三队。军队分散的时候,则以合为奇,集合的时候,则以散为奇。经过三令五申,三散而三合,然后再回到正兵的操练,这样四头八尾的阵法就可开始进行教练了,这是训练队形变化所应采取的步骤。太宗说很好。
26、太宋曰:曹公有战骑、陷骑、游骑,今马军何等比乎?
靖曰:臣按《新书》云:战骑居前,陷骑居中,游骑居后,如此则是各立名号,分为三类尔。大抵骑队八马当车徒二十四人,二十四骑当车徒七十二人,此古制也。车徒常教以正,骑队常教以奇。据曹公前后及中分为三复,不言两厢,举一端言也。后人不晓三复之义,则战骑必前于陷骑、游骑,如何使用?臣孰用此法:回军转陈,则游骑当前,战骑当后,陷骑临变而分,皆曹公之术也。
太宗笑曰:多少人为曹公所惑。
[译文]
太宗问:曹公有战骑、陷骑、游骑三种,现在骑兵的使用和那时相比有何不同?
李靖答:按曹公《新书》说:战骑在前,陷骑居中,游骑在后,这只是根据任务的不同各立名称,分为三类罢了。大约骑队的八骑相当于车徒二十四人,二十四骑相当于车徒七十二人,这是古时的兵制。车徒通常教以正兵的战法,骑兵通常教以奇兵的战法。按曹公把骑兵分为前、后、中三复来使用,而没有谈到左右两厢,这是仅就一种部署来说的。后人不理解三复的真正意义,以为战骑必定在陷骑、游骑之前,这怎么能使用得好呢?我经常使用下述方法:当回军转阵时,用游骑在前,战骑在后,陷骑则根据情况的变化而使用,这也是曹公的方法。
太宗笑着说:[在这个问题上]不知道有多少人为曹公所迷惑。
27、太宗曰:车、步、骑三者一法也,其用在人乎?
靖曰:臣案春秋“鱼丽陈”,先偏后伍,此则车步无骑,谓之左右拒,言拒御而己,非取出奇胜也。晋荀吴伐狄,舍本为行,此则骑多为便,唯务奇胜,非拒御而已。臣均其术,凡一马当三人,车步称之,混为一法,用之在人敌安知吾车果何出,骑果何来,徒果何从哉?或潜九地,或动九天。其知如神,惟陛下有焉,臣何足以知之。
[译文]
太宗问:对车、步、骑三者运用的方法既然是一样的,那么,其运用的好坏在于人为吗?
李靖答:春秋时,郑庄公作“鱼丽阵”,是用兵车在前,步卒在后[与周桓王作战],那时只有兵车和步卒而没有骑兵,其阵的区分叫做左右拒,只是说用方阵抵御敌人,并非用以出奇制胜。晋苟吴代狄时,曾舍弃车战改为步战,这样能增多骑兵就更便于作战了,其目的专在出奇制胜,不仅为抵御而已。我综合这些办法,以一个骑兵相当于三个步兵,战车与步兵的数目也有适当比例;将车、步、骑三者混合编组配合行动,并加以巧妙地运用,敌人怎能知道我战车从那里驶出,骑兵从邻里袭来,步兵从那里进攻呢?指挥军队的行动或象潜藏于九地之下[而不可知],或象陡降于九天之上[而不及避〕。这种机智如神的天才,只有陛下才有,我怎能知道这种奥妙呢!
28、太宗曰:太公书云,“地方六百步,或六十步,表十二辰”,其术如何?
靖曰:画地方一千二百步,开方之形也。每部占地二十步之方,横以五步立一人,纵以四步立一人。凡二千五百人分五方,空地四处,所谓陈间容陈者也。武王伐纣,虎贲各掌三干人,每陈六干人,共三万之众,此太公画地之法也。
太宗曰:卿六花陈画地几何?
靖曰:大阅地方千二百步者,其义六陈各占地四百步,分为东西两厢,空地一千二百步为数战之所。臣常教士三万,每陈五千人,以其一为营法,五为方、圆、曲、直、锐之形,每陈五变,凡二十五变而止。
太宗曰:五行陈如何?
靖曰:本因五方色立此名,方、圆、曲、直、锐实因地形使然。凡军不素习此五者,安可以临敌乎!兵,诡道也。故强名五行焉。文之以术数相生相克之义。其实兵形象水,因地制流,此其旨也。
[译文]
太宗问:太公兵书上说,“把布阵的地方画为方形,每边长六百步,或六十步,并按十二时辰的顺序标示出来”,其方法如何?
李靖答:画定阵基,四边共一千二百步,成为一个正方形。每一部占纵横各二十步的方地,横方向每五步占一人,纵方向每四步占一人,共二十五百人分布成〔东、西、南、北和中央]五个方阵,四角有空地四处。这就是所谓阵里有阵。周武王伐商纤时,虎贲之士由各部掌握的共三千人,当时每阵六千人。五阵共三万人。这就是太公画地布阵的方法。
太宗问:你的六花阵画地多少?
李靖答:在大规模检阅军队的地方画周长一千二百步的正方形,其方法是:区分为六阵,每阵各占地周长为四百步的正方,并将六阵分为东西两厢,中间空地一千二百步作为教战的场所。我曾用士卒三万人进行教练,每阵五千人,其中以一阵演练驻营的方法,其余五阵演练方、圆、曲、直、锐各种阵形的变化,每阵变化五次,五阵共变化二十五次。
太宗说:五行阵的意义如何?
李靖答:五行阵本来是根据用五种颜色代表五个方位而定的名称,方、圆、曲、直、锐是根据地形而定的五种阵形。军队如不熟习这五种阵形,怎么可以临敌作战呢!用兵是诡诈的,所以故意称为五行阵,以掩饰其诡诈和渲染术数相生相克的道理。其实军队的行动象水一样,是因地势而制约其奔流方向的,这就是五行阵的意义。
29、太宗曰:李{责力}言牝牡、方圆、伏兵法,古有是否?
靖曰:牝牡之法,出于俗传。其实明阳二义而已。臣按范蠡云:“后则用阴,先则用阳;尽敌阳节,盈吾阴节而夺之。”此兵家阴阳之妙也。范蠡又云:“设右为牝,益左为牡,早宴以顺天道。”此则左右、早宴临时不同,在乎奇正之变者也。左右者人之阴阳,早宴者天之阴阳,奇正者天人相变之阴阳,若执而不变,则明阳俱废,如何守牝牡之形而已。故形之者,以奇示敌,非吾正也;胜之者,以正击敌,非吾奇也,此谓奇正相变。兵伏者,不止山谷草木藏,所以为伏也,其正如山,其奇如雷,敌虽对面,莫测吾奇正所在。至此,夫何形之有焉。
[译文]
太宗问:李{责力}说的牝牡、方圆、伏兵之法,古时有吗?
李靖答:牝牡之法,出于世俗所传,其实就是阴阳的意思。我范蠡说:“后发制人要用潜力,先发制人要用锐气;把敌人的锐气折到最低限度,把我们的潜力发挥到最大程度去消灭敌人。”这是兵家运用潜力和锐气的奥妙之处。范蠡又说:“布设右阵为牝,再左阵为牡,行动的早晚要顺乎天时。”就是说布阵的左右、行动的早晚是因情况而不同,这就在于奇正的变化了。左右是指人的阴阳,(右为阴,左为阳)早晚是指天的阴阳,(晚为阴,早为阳)奇反是指左右、早晚相互变化的阴阳,如果固执不变,阳阳就没有意义了,怎能守牝牡的形式呢。所以欺骗敌人的,是用奇兵迷惑它,而不是我的正兵,战胜敌人的,是用正兵打击它,而不是我的奇兵,这就是奇正的相互变化。
伏兵,不仅指利用山谷草木设伏而言,所谓真正的伏兵,是说运用正兵象山岳那样稳重,运用奇兵象雷霆那样急剧,敌人虽在对面,亦无法判断我奇正之所在。如果运用奇正到这种程度,那里还有什么形迹可以看得出来呢。
30、太宗曰:四兽之陈,又以商、羽、徵、角象之,何道也?
靖曰:诡道也。
太宗曰:可废乎?
靖曰:存之所以能废之也,若废而不用,诡愈甚焉。
太宗曰:何谓也?
靖曰:假之以四兽之陈,及天、地、风、云之号,又加商金、羽水、徵火、角木之配,此皆兵家自古诡道。存之,则余诡不复增矣;废之,则使贪使愚之术从何而施哉。
太宗良久曰:卿宜秘之,无泄于外。
[译文]
太宗问:(龙、虎、鸟、蛇)四兽之阵,又用商、羽、微、角四音末代表它,这是什么道理?
李靖答:这是兵家诡诈的方法。
太宗问:可以废除吗?
李靖答:保存四兽的名称和代表四兽的四音正是为了废除它,如果废而不用,其他诡计的方法就更多了。
太宗问:这是什么道理?
李靖答:假借[龙、虎、鸟、蛇〕四兽的阵名和天、地、风、的称号,再加上商金、羽水、徵火、角木的配合,这都是兵家自古来的说诈方法,保留其名,其他诡诈的方法不会再增加;废除它,驱使贪婪愚昧的人还有什么方法可施呢。
太宗考虑很久才说:你要保守秘密,不可泄露出去。
31、太宗曰:严刑峻法,使不畏我而不畏敌,朕甚惑之。昔光武以孤军当王莽百万之众,非有刑法临之,此何由乎?
靖曰:兵家胜败,情状万殊,不可以一事推也。如陈胜广败秦师,岂胜广刑法能加于秦乎?光武之起,盖顺人心之怨莽也,况又王寻、王邑不晓兵法,徒垮兵众,所以自败。臣案《孙子》曰:“卒未来附而罚之,则不服;已亲附而罚不行,则不可用。”此言凡将先有爱结于士,然后可以严刑也;若爱未加而独用峻法,鲜克济焉。
太宗曰:《尚书》言:“威克厥爱,允济;爱克厥威,允罔功。”何谓也?
靖曰:爱设于先,威设于后,不可反是也。若威加前,爱救于后,无益于事矣。《尚书》所以慎戒其终,非以作谋于始也;故孙子之法万代不刊。
[译文]
太宗问:用严刑峻法,使三军怕我而不怕敌人的说法,我很怀疑。从前光武皇帝以孤军抵挡王莽百万之众,并没有使用严刑峻法,这是什么原因呢?
李靖答:兵家胜败的条件千差万别,各有不同,不可用一种条件去推断。如陈胜、吴广击败秦军,能说是陈胜、吴广的刑法比秦二世更为严苛吗?汉光武起兵定天下,是因为顺应了人民怨恨王莽的心理,何况王寻、王邑又不懂兵法,只夸军队众多,所以自取失败。我按《孙子》说:“士卒尚未拥护。就使用刑罚。别人心不服:已经取得拥护而刑罚不能正确执行,这种军队就不能使用。”这是说,为将的必须先用恩爱和士卒建立良好的感情。然后才可以实施严历的刑罚,如果和士卒尚未建立良好的感情,便单纯使用严刑峻法,是很少能够成功的。
太宗说:[《孙子》听说的道理跟《尚书》不同]《尚书》说:“威严超过仁爱,就可以成功;仁爱超过成严,就不会成功。”这是什么意思?
李靖答:先施仁爱,后用刑罚。次序不可颠倒。若是用弄罚,后用仁爱去补救,对事情就没有补益了。《尚书》说的[重威轻爱],是指在事情发生以后告戒人要慎重考虑法令的威信,不是说以此作为事先的教育方法。所以孙子的说法是万世不能更改的。
32、太宗曰:卿平萧铣,诸将皆欲籍伪臣家以赏士卒,独卿不从,以谓蒯通不戮于汉。既而江汉归顺。朕由是思古人有言曰:“文能附众,武能威敌”,其卿之谓乎?
靖曰:汉光武平赤眉,入“贼”营中案行,“贼”曰:萧王推赤心于人腹中。此盖先料人情本非为恶, 岂不豫虑哉!臣顷讨突厥,总蕃汉之众,出塞千里,未尝戮一扬干,斩一庄贾,亦推赤诚存至公而已矣。陛下过听,擢臣以不次之位,若于文武则何敢当。
[译文]
太宗说:你平定萧铣之后,各将领都想没收萧铣部下文武官员的家财以搞赏士卒,只有你认为不可,并引用了汉高祖不杀蒯通之事,加以说服。以后江汉人民果然归顺了。我因此想到古人说过:“文才能使士众拥护,武功能使敌人慑服”,可以说就是这样的人了。
李靖说:汉光武平定赤眉军以后,乘马进入赤眉营中巡视检阅,按辔缓缓而行,[以示对赤眉并无疑惧之心],因而赤眉军说:萧王此来是推心置腹,开诚相见。这是由于事先判断赤眉的人情本不是坏的,岂是没有分析而轻率进入赤眉军营的呢!我不久以前征讨突厥时,统率番汉两部人马,出塞千里,并末杀一“扬干”,斩一“庄贾”,也不过是推诚待人,大公无私罢了。陛下过分信任,把我提拔到这样高的地位,如果说我是文武兼备实不敢当。
33、太宗曰:昔唐俭使突厥,卿因击而败之,人言卿以俭为死间,朕至今疑焉,如何?
靖再拜曰:臣与俭比肩事主,料俭说必不能柔服,故臣因纵兵击之,所以去大恶不顾小义也。人谓以俭为死间,非臣之心。案《孙子》用间最为下策,臣尝著论其末云:“水能载舟亦能复舟,或用间以成功,或凭间以倾败、若束发事君,当朝正色,忠以尽节,信以竭诚,虽有善间,安可用乎?”唐俭小义,陛下何疑!
太宗曰:诚哉,非仁义不能使间,此岂纤人所为乎。周公大义灭亲,况一使人乎。灼无疑矣。
[译文]
太宗问:我从前派遣唐俭出使突厥,你却乘此袭击,大败突厥,有人说你这是把唐俭做了死间,我到现在尚有怀疑,究竟如何?
李靖再拜答:我与唐俭同在朝廷并肩辅佐君主,预料唐俭必然不能说服突厥,所以来突厥懈怠之际纵兵进攻它,这是为了消除自家大患,也顾不得保全与唐俭的私人小义了。有人说我把唐俭作为死间,这不是我的本意。按《孙子》用间之说最为下策,我在用间篇之末曾这样论述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所以有用间成功的,也有因用间而失败的。假如为臣的从年轻时就辅佐君主,参与朝政公正无私,忠心耿耿能尽臣节,信实不欺,竭诚相见,这样虽有善于为间的人,又怎能发生作用呢?象唐俭这样的事乃是小义问题,陛下何必怀疑呢!
太宗说:确是这样,不是仁义兼备的人不能使用间谍,这岂是平庸小人所能做到的吗。周公尚又为大义而灭亲,何况对于一个使者呢。现在我明白无疑了。
34、太宗曰:兵贵为主,不贵为客;贵速,不贵久,何也?
靖曰:兵不得已而用之,安在为客且久哉。《孙子》曰:“远输则百姓贫。”此为客之弊也。又曰:“役不再籍,粮不三载。”此不可久之验也。臣校量主客之势,则有变客为主,变主为客之术。
太宗曰:何谓也?
靖曰:“因粮于敌”,是变客为主也;“饱能饥之,佚能劳之”,是变主为客也。故兵不拘主客迟速,惟发必中节,所以为宜。
太宗曰:古人有诸?
靖曰:昔越伐吴,以左右二军鸣鼓而进,吴分兵御之;越以中军潜涉不鼓,袭败吴师,此变客为主之验也。石勒与姬澹战,澹兵远来,勒遣孔苌为前锋逆击澹军,孔苌退而澹来追,勒以伏兵夹击之,澹军大败,此变劳为佚之验也。古人如此者多。
[译文]
太宗问:用兵作战,贵为主,不贵为客;贵速胜,不贵特久,道理何在?
李靖答:兵是不得已才用的,故不宜为客和特久。《孙子》“运道运输粮食,则百姓贫困。”这是说为客的害处。又说:“不可征调两次,粮食不应输送三回。”这是总结了不可特久的经验。仔细分析主客的形势,从而有了变主为客,变客为主的方法。
太宗问:这是指什么说的?
李靖答:“军队取粮于敌”,就是变客为主;“敌饱能使它饿,敌佚能使他疲劳”,这就是变主为客。所以用兵作战不必拘泥主客、迟速,只要能指挥得当,就能取胜。
太宗问:古人有这种事例吗?
李靖答:从前越王勾践伐吴,用左右两军[末夜]击鼓进战,吴军分兵抵抗,越王用中军息鼓偷渡袭击,打败了吴军,这是变客为主的例子。石勒与姬澹作战,姬澹率兵远未,石勒派孔苌为前锋迎击姬澹的军队,孔苌故意退却,引诱澹军来追,石勒则用伏兵夹击,大败澹军,这是变劳为佚的例子。古人这种事例是很多的。
35、太宗曰:铁蒺藜、行马,太公所制,是乎?
靖曰:有之,然拒敌而己,兵贵致人,非欲拒之也。太公《六韬》言守御之具尔,非攻战所施也。
[译文]
太宗问:铁蒺藜和行马,听说是太公所创制的,是吗?
李靖答:是的,然而那只是用以拒御敌人而已,用兵作战重要的是击破敌人,不仅是为了拒止敌人。太公《六韬》所说的铁蒺藜、行马是防守的工具,不是进攻所使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