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易本义》、《诗集传》,及《论语》、《孟子集注》,大抵多沿前人旧说。其偶有特见者,乃改用己说耳。何以言之?《孟子》“古公父”句,《赵注》以为太王之名;《朱注》亦云:“父,太王名也。”《大雅》“古公父”句,《毛传》以字与名两释之;《朱传》亦云:“父,太王名也;或曰字也。”是其沿用旧说,显然可见。《豳风鸱篇》,《传》采《伪孔传》之说,以“居东”为“东征”,遂以此诗为作於东征之後。及後与蔡九峰书,则又言其非是;以故蔡氏《书传》改用新说。然则朱子虽采旧说,初未尝执一成之见矣。今世之士,矜奇者多尊汉儒而攻朱子,而不知朱子之误沿於汉人者正不少也。拘谨者则又尊朱大过,动曰“朱子安得有误!”而不知朱子未尝自以为必无误也。即朱子所自为说,亦间有一二误者。卫文公以鲁僖二十五年卒,至二十六年甯庄子犹见於经,则武子固未尝逮事文公矣。而《论语宁武子章》注云,“武子在位,当文公,成公之时;文公有道,而武子无事可见”,误矣。盖人之精神心思止有此数,朱子仕为朝官,又教授诸弟子,固已罕有暇日,而所著书又不下数百馀卷,则其沿前人之误而未及正者,势也;一时偶未详考而致误者,亦势也。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惟其不执一成之见,乃朱子所以过人之处。学者不得因一二说之未当而轻议朱子,亦不必为朱子讳其误也。